起,竟然不知所措。
眼前的物不是物,我的视力竟然一瞬间失去了。
睁大眼睛,环视周围的一切,都在朦朦胧胧中。
那白色的墙,那蓝色的帘,那土黄色的书桌,在那一瞬间,竟然是同样的颜色。
我真的失明了,还是短暂性色盲了。
我颤巍巍地爬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甚至如厕刷牙之类的事都忘却了。
我穿着单薄的内衣,在屋子里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足足走了大约十来分钟。
母亲去了,彻彻底底地去了,永永远远地去了。
33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的一切。窗外依然黑黑的,窗内昏黄的灯光在流淌。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我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塑。
广阔无边的夜将整个房子包围,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究竟是打碎自己,还是整合自己。
屋子里空荡荡的,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寂寞,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惊慌。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的一切。
整个世界几乎已经停止了流动,不远处的长江,也停下来,静静地看着我。那些船儿,那些夜行人,那些或明或暗的灯光,就在一瞬间,都停下了脚步。
34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我开始回到了床上,坐在那里,呆呆地坐在那里。然后开始疯狂地打电话。
我开始翻找通讯录,终于找到了那可能的所在。
我反复拨打了电话,接通以后,终究是爱莫能助。
我又开始拨电话,结果是无人接听,永远是无人接听。
我再次拨通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永远是无人接听。
我真想生出翅膀,就在一瞬间,就飞到母亲的身边去。
母亲啊,干吗不等我呢?你为何走的那么匆忙那么突然那么令人惊慌。
母亲啊,干吗不等我呢?你为何走的那么匆忙那么突然那么令人凄惶。
35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外面依然黑黑的一片,整个世界也都是黑黑的一片。我放弃了通话,决定到车站。
当我提起包,最后一次凝视那个房间,凝视那张床时,母亲赫然便卧在那里。
那分明是她的脸,那分明是她的眼,那分明是她的身影。一应的被褥仍在那里,围拢她,围拢她瘦小的身影围拢她崇高的灵魂。
我呆立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凝视着。窗外依然黑黑的,依然黑黑的一片。
我分明看见了母亲那和蔼慈祥的笑容。
我分明看见了那张床在微微地颤动。
36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我终于拎着包,关上门,向外面走去。
外面下着雨,密密麻麻的,仿佛一把梳子,企图将我的思绪梳理整齐,但显然是徒然的。
我来到街上,站在路旁,四周空无一人。等了好久,才来了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才知道,竟然有一趟车是很早就会开的。
到了车站,买了票,径直爬上车,开始我新的征程。
整个世界,都在虚无中,我唯一的想法便是早点赶到家。
合肥,就在前方。此刻却是非常的遥远。我想睡一会,却怎么也做不到。此间又接听了许多电话,但心里的空与苦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37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在焦渴的等待之中,终于到了合肥站。但站内并没有直达老家的车次。我在站内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头绪。手中的包愈来愈重,仿佛一块巨石。我来到站前广场,准备打车,但根本打不到,于是我只好打听另外一个车站的路线,有幸碰到一个比较熟知的人,他手里提着菜,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他让我跟着他走就行了。我紧紧跟住他,一步也不敢落下。跟着跟着,他越走越快,也许是我疲惫的原因。我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的。终于,他往左前方一指,说那里便是,于是他径直拐进了一个巷子。我慌忙向前冲,到了那里,终于买到了票。但是时间确实很晚,还要等待两个小时。我绕到候车的地方,询问列车员有没有其他过路的车,她说刚好有一辆,刚刚才走几分钟呢。
唉,如果我没有在车站瞎转悠,如果我能走得快一点,断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
我坐在候车室的椅子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远方。漫长的两个小时,难熬的两个小时。我从早上起来,一口水也没有喝,感觉喉咙好像烧焦一样。
我心爱的母亲,我慈祥的母亲,已经去了,永永远远地去了。
38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在经历了难耐的等待之后,我终于重新坐上了客车。
外面的雨是停了,还是继续落着,我根本记不清了。如果下雨,那便是我的眼泪;如果没有下雨,那就是被我的焦灼烤干了。
我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椅子里。竟然恍恍惚惚,好像睡着了一会。
母亲清晰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淡淡的笑容,浮起在她的脸上。她看上去非常安详,似乎没有什么留恋。我试图去摸她的脸,结果根本够不着,我又试图去牵她的手,结果也是徒劳无功。
我多想听听她会对我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猛的一个刹车,我竟然醒了。
母亲在我的面前彻底消失了,车厢里只剩下低垂的头颅与此起彼伏的鼾声,还有偶然浮起的倦容。
39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故乡愈来愈近了,我的心情却愈来愈沉重。
我仿佛感到,整个世界都凭空消失了,只剩下茫茫无际的旷野,旷野中一辆孤独的客车,客车中坐着一个孤独的落魄的中年人。
城市和乡村统统消失了,动物和植物也纷纷消失了,地球的表面,只有这一辆车在游动,车上也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那里。
我听见了最初的声响,那是一种均匀节奏的嗡嗡的声音,将我紧紧地包裹纠缠。我几乎都透不过气来。
也许,整个世界就剩下这一个点,唯一的点,在艰难而迅速地移动着。我在点的中心,被层层包绕。
这时候,母亲竟然无法靠近我,不仅无法靠近我的身体,无法靠近我的目光,甚至无法靠近我的想象。
我困惑极了。
40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我依然在挣扎中,我一直在挣扎中。
突然,有人告诉我,该下车了。
我木木然,拎着包,跟着人流,下了车。
举目四望,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有人,都有车子。我依然不知所措。
终于招来了一辆车,问了价,便钻了进去。
车在行进,弯弯曲曲地行进。由于路况太差,车的速度并不快,好在距离并不太远,我也不似之前那么着急了。
当一切都木已成舟,我又能如何呢?
41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车继续前行着。熟悉的镇子已经到了,故乡似乎就在眼前。
那熟悉的土地,那熟悉的村庄,那熟悉的公路,那熟悉的树林。
母亲,如今躺在哪里了?
母亲,母亲,我就要到了,我就要到家了。
可是你看不见,可是你听不见。
你会埋怨我么?
在最后的时光里,你唯一的儿子竟然远在他乡,竟然在那遥远的地方。
你会埋怨我么?
在最后的时光里,你唯一的儿子竟然在那遥远的地方,竟然远在他乡。
我就要到了,我就要到家了。
母亲,母亲,可是你看不见,可是你听不见。
42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我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村庄,我终于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村庄。
我车一路颠簸着向家驶去的时候,我的心也随之飞到了九霄云外。
我分明看见母亲就在空中,正在向着遥远的天际飞升,不停地飞升,甚至来不及多看我一眼。
每一户人家的门口都有人站立,他们斜斜地靠着墙,木然地看着我,仿佛迎接一位不速之客似的。
我的心依然在空中,紧紧追随者母亲,追随着母亲的身影。那不断上升的身影,一忽儿已经到达了云端,已经到了云的深处。
43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车终于停住了,停在了门前。
我蹒跚地走下车,穿过院子向堂屋走去。
堂屋里围满了人,我径直走了进去。世界与我似乎毫不相干,仿佛势不两立的样子。
母亲已经在堂屋中央,在一副水晶棺中。因为有厚重的紫红色的盖子,我根本看不见什么。
我在旁边的草上坐下来,这将是我的居处,这将是我不得不守护的地方。
因为,母亲,就在这里;因为,母亲,就在身边。
有人和我打着招呼,一会就会进来一个人,我跪在那里,不停地还礼。
44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妻说,母亲走的时候,非常安详。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我坐在那里,坐在麦草上,坐在棺木旁,坐在母亲的身边。
前面是一盏灯,一盏油灯。还有一碗米饭,上面插着直立的筷子。
我始终注视着那盏灯,那是一盏长明灯。始终陪伴着母亲的。
灯光很亮,很亮。照见了母亲的脸,照见了母亲的眼,照见了母亲的身影。
我凝视着它,凝视它的明明暗暗。有时候要用小棍棒去挑起那灯芯儿,让它燃得更亮一些,油快没了的时候,要督促加点油进去。
一波又一波客人来了,他们朝着母亲叩头,我跪在旁边还礼。有时候也会站起来,为他们散烟。
我所做的就是这些,简简单单的,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45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全部从不同的方向赶过来,向着母亲叩头,而我同样机械地还礼。
那一天,我从午后到家,进了家门,便呆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我也不知道究竟跪了多少次,还了多少次礼。我只是记得,我的腰很痛很痛,膝盖也是,尽管跪在草上,但也有些红红的擦伤了。
夜幕降临了,来的人反而多了起来。我索性便跪在那里,不停地叩头。
母亲就在身边,母亲就在近前。
母亲去了,彻彻底底地去了,永永远远地去了。
我小心抚摸着那厚厚的帘子,真想嚎啕大哭。
46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来人渐渐少了,同村的不同村的,远远近近的亲戚几乎都已经来过了。
到了晚上,便有几个本家的亲戚陪我守夜。他们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打牌,欢声笑语的,据说这样热闹才好。如果房间里没有人来,竟是不利的情形。有人坐在我的身边,与我闲聊,天南地北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通,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有时会点点头。我已经离家好久好久了,有些人有些事多半陌生或者已经遗忘了。他们叙说的一切,距离我已经非常遥远,让我无法理解无法评说了。
到了夜晚,大家就这样躺在草地上,下面垫着被子,将就着睡去了。
我静静地躺着,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就在近前的母亲。心中的悲哀又一次蔓延开来,几乎从地球的边缘滑落。
大而黑的天空,大而黑的睡眠。我却静静地躺在那里,躺在母亲的身边,想着茫茫然的一切。
47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那屋子便成离我的固定居所,日里夜里都不曾离开。除了如厕之外,都守在那里,始终守在那里。
这是约定俗成的风俗,很多年以前,很多年以后,都可能不会有大的改变。我也乐意呆在那里,静静地坐着,白天里,基本上很少有人过来,我便守在那里,偶然看看手机里的小说,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水晶棺,看着母亲。
灯光忽明忽暗,尤其在夜晚,似乎向我诉说着什么,我看着那火苗轻微的颤动,好像真的读懂了许多。
生命陌生且短暂,只有死了才知晓。
48
母亲去了,黑色的笑容。
我不曾亲见,母亲彻底地闭上眼睛,于是,我始终幻想着母亲还会再度醒来。醒来后,依然关切地看着我,温暖的目光,慈祥的面容。
我静静地呆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棺木,静静地看着母亲。
屋子里,除了棺木,便是一张很大的床,上面堆满了杂物。隔壁是动物的居所,常常可以听见羊叫声。
草铺设的面积比较大,我可以从这里挪到那里,这一片天地。,暂时是我的,也是母亲的。
我要好好地守着母亲,守着母亲最后的途程。
那灯光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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