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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90-300(第5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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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高云桐顾左右而言他:“哦,大概是不重要呢,都没打扮打扮。”其词若憾。

    凤栖今日确实衣着正经而朴素,脸上连脂粉都没有涂,但衣领里逸出淡淡熏香他却粗糙不懂。

    她不免有些恼,掰他的手指,摸到一根根手指上都是粗糙的茧子,又有些不忍,嘴里仍是要嗔怪:“哪个为你打扮?”

    “我满头都是征尘。”他说,暧昧地,“不过进城之前,用溪水洗了脸,内衣也换了干净的……”

    “那……”她不必说话了,刚一个字吐出来,就被他吻住了。

    秋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动静,秋虫唧唧,一钩新月挂在天边,莹澈的天空蓝得动人。

    没有什么比此刻更美了。

    好容易分开,他嗓子好像哑了,低沉地说:“我要回去洗掉一身征尘了。然后……”

    “洗澡就洗澡,其他话不要说出来招人笑。”凤栖也压低声音,但声音仍然软而俏。

    高云桐笑起来,点点头在她耳边道:“想我写给教坊司行首们那么多情切切、意绵绵的新词儿,此刻对着你却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简直是个呆头鹅。还是啥都别说了,好好表现才是真。”

    凤栖听他自嘲,颇觉形象生动,“噗嗤”一笑。他胳膊长,揽着她的腰,抱得她都像要被整个儿斜提上去,走路都不大好走了。

    他却兴奋地哼着《一剪梅》曲儿:

    “醉归新月傍清芬。归去来兮,竹影留痕。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①

    凤栖想啐他,又觉得他歌吟好听,身上的酒味好闻;而他渐渐声高,语气也渐渐柔腻。她笑道:“噫,这是哪门子的大将军?”

    大将军明明没醉,却一副微醺的模样,沿着小径走,眼睛只张望着梧桐树的影子方向,突然间又随手摘下道旁的木芙蓉花,拉住凤栖,很认真地把花插在她的乌纱冠上,接着又缀上一串粉紫色的小菊。

    “国朝繁盛的时候,喜欢用花冠,特别是满缀乌纱上的‘一年景’,以丝绸绢花制成四季的娇艳群花,盛放在一顶冠帽上,衬得人面如花,花如人面。”他一边调整着花朵的位置,一边解说着,“后来国政渐颓,富户犹可,百姓家能果腹已经不易,哪有闲钱为女子置办‘一年景’的花冠?”

    说完,他偏过头左右打量凤栖的脑袋,笑道:“不过好看是真好看。真花比绢花好看。”

    又来了句呆呼呼的话:“人比花又好看。”

    “傻子!”她骂他一句,见已经到了东院门墙下,那梧桐树仍有一些未落的叶子,沙沙如同在迎接他们一般。

    她觉得这种“一年景”早就过时了,应该摘掉。可伸手摸到头上的花,花瓣娇嫩细腻,又舍不得摘了。只好顶着一头花簇,扣了扣门环辅首:“开门。回来了。”

    门“吱呀”一开,她屋里的女使丫鬟看着她一头的花朵儿,又看她身边不好意思再挽腰,挓挲着双手的“呆鹅”,都是笑起来,热热闹闹呼唤着:“公主驸马回来了!打水、倒茶、摆点心……伺候着!”

    院子里顿时灯火通明,姑娘们婆子们忙碌起来,庭院里的小猫、小鸟儿们也醒了似的,“咪唔咪唔”“叽叽喳喳”叫起来,树影婆娑,人影穿梭,一片热闹。

    “驸马将军洗澡吧?”

    “洗。”

    “好嘞,热水早就准备好了,胰子澡豆,还有将军惯用的皂角水也都准备好了,今日是归来的喜日子,寝衣用红色也都准备好了!”

    “寝衣……就不用红色了吧?”

    “怎么能不用红色?这样大好的喜庆日子?”

    这种事哪由得高云桐做主,只管把他推进屋子里,还问:“将军沐浴,最好有人伺候。将军嫌不嫌我们这些粗手大脚的人?”

    吓得高云桐连连摆手:“我自己会洗。”

    “背上没人帮着搓,可洗不干净。”年长嫁过人的几个女使笑得很大声,“可能要辛苦公主,亲自照顾您官人了。”

    凤栖也被她们嬉笑着推进了门去。

    说是洗浴的屋子,其实就是他们正寝旁的梢间,火盆烧得热乎乎的,浴盆里腾着香喷喷的蒸汽。屏风上画着的金碧山水都像真的腾在云烟里了,上面还画着一对金色凤凰,正在翩翩起舞。旁边搭着两件红色绡纱的寝衣,下面的山水图蒙上了暧昧的红色,若隐若现的。

    凤栖低声咬牙骂道:“这群市井里聘来的女使,实在没有皇家的规矩!”

    “浑家,来替为夫解衣。”高云桐浑若没有听见她的牢骚,刚刚进门前的矜持也荡然无存了,倒似理所当然一般。

    第 296 章

    凤栖顿时翻了一个白眼:“脸可真大, 指挥起我来了!”

    高云桐叹口气说:“好吧,那我还是自己来。”

    脱衣服的时候倒抽着气,“咝溜溜”的, 动作迟缓。

    凤栖冷眼旁观, 先以为他是故意做作,但后来发现并不是。他的左胳膊上裹着白布,布上有洇出来的血痕。

    “你手臂怎么了?”她不由问, 上前仔细看着。

    高云桐说:“跟幹不思激战的时候, 也不小心中了几刀。”

    “几刀?”

    她并非发问,只是惊讶。

    但他却偏了头好好想了一会儿:“其实当时中了几刀我也不记得了, 后来军医为我裹伤口时说, 臂上一处,腿上一处,背上一处。皮甲防御力不如铁浮图,但到底还是能防御的,所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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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更无性命之虞。”

    凤栖顿时心里一酸, 帮他把脱了半截的衣衫脱下来,裹伤的布也解开,果然看到已经结痂的三道长口子,硬痂厚重, 看来不仅是刀伤不浅,而且是因军中治疗不及,又化脓后又重新清创再长的。手臂那条因为活动挣开了口子, 鲜血也就流出来了。

    “你怎么不早说!”凤栖觉得鼻子眼睛也酸酸的,不由就责怪他。

    高云桐本是想跟她嬉笑的, 看到她眼圈都红了,好像就要哭出来,赶忙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说:“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真的不疼。”

    凤栖回忆起他打赢磁州一战时,给凤杞发去的战报里,写到他与太行军对战幹不思的精锐铁浮图、拐子马:

    “……手拽厮劈。鏖战数十合,杀死靺鞨兵城外满野,不计其数。太行军人如血人,马如血马,天昏地暗,血流漂杵。至天色昏黑,幹不思方始兵退……”

    原来,他也是身先士卒,在第一线与他忠诚的士兵们一道浴血奋战,所以,才有了以少胜多这么漂亮的一战!

    她轻轻地、颤颤地抚摸过他身上的几道伤疤:其实不止三道,细细碎碎的伤还有,曾经的旧伤也叠在皮肤上。他分明是文士的白皙面孔,却有着这样一身疤痕。“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写得容易,做起来有多难!

    高云桐进了浴盆,受伤的皮肤刚刚碰到热水的时候,又是一声倒抽气,但然后就笑起来,说:“还真是得有个人替我搓背,不然够不着也容易碰着伤。”

    凤栖不言声,在手上裹了手巾,为他搓洗征尘。

    他还真脏,一搓就是一条条灰,皮肤先变白,后变红,浸了水又变成光润湿漉的。一头乌发油腻了,但打上皂角水又很快清爽了。洗到水微微凉了,他站起身,长舒一口气:“可真舒服啊!”

    屏风上挂着大红的寝衣,凤栖像裹孩子似的把他整个儿裹上。

    高云桐笑道:“我大概就垂髫之前才穿过红肚兜……”

    凤栖冷着脸说:“本来大婚进洞房也要穿红,你不也没穿?”

    “今日是补上吗?”他问,见她低头拨指甲,好像没听见,于是把屏风上另一件取了下来,“既然如此,咱们都穿红一回。”

    东院寝卧的陈设就是红绡帐,大红缎子的被褥也是周蓼特意叫为他们准备的。

    绡帐放下,外头的烛光透进来,晕成薄薄的光圈。

    高云桐不无歉意地说:“卿卿,我欠你一个合卺礼。”

    轻轻拨开她脖子间垂下的发丝。

    红绡寝衣远不如皇家的锦缎嫁衣富贵,甚至也不如江南嫁娘自己织绣的喜服。但绡纱下她的肌肤又是最美的珍珠,不消繁复的织绣,就自带摄人心魄的美。

    他不由就庄重起来,寝衣简单的几根衣带被他缓缓地解着,解了好半天才一点点揭开,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露出她的肌肤。

    “就像我十四岁时第一次从老家阳羡出来,”他微微笑着说,“进京赶考,家资又不富裕,盘缠不多,舍不得全程坐车骑马,所以水路赁商船,陆路就靠两条腿,实在走累了才舍得赁一头骡子代步。风尘仆仆的,却又觉得很长见识我们大梁的大好河山,也就是这样一寸一寸展现在我的面前。”

    凤栖怔怔地听着,终于明白过来他的譬喻意,红着脸啐了一口:“死没正形……”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肩头,那有些粗糙的感觉让她不由缩了缩肩膀,锁骨形成了深深的窝,在昏昏又暧昧的烛光里像吸引他目光的漩涡。

    他的酒窝也成了吸引她的漩涡,他笑着讲:“这么美的江山,怎能不让人折腰?又怎能不让人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偏生还有这样的情话!

    凤栖欲要笑,又笑不出来,欲要嗔,也无从可嗔。最后只能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笑涡。

    这像是个暗示,他凑上来轻轻地吻她的肩头,像在拜他钟爱的这片山河土地。

    “你的伤?”

    “不要紧。”他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是有点痛,可能宽衣不大方便。”

    醉瓮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凤栖不需人点拨,自然对他这撒娇般话语心知肚明。

    她甚至没有他害臊,动作也比他麻溜,把裹在他身上的大红寝衣只一抖,就见红云宛若飘飞而下。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此刻都是美的,吸引她的,震颤她的心与脑,让她的眸光渐渐犀利,仿佛要把他洞穿、揉碎,直至吞没。

    而对面那人亦如是。

    势均力敌,战鼓在心,什么都不需说了,赤红的旷野上,来往,穿行,激战,和解,最后并肩躺在一起喘息。

    “磁州迎敌那天,也好激烈啊。”他看着床顶的承尘,时不时侧头轻吻着靠在他颈窝里的她的额头。

    “幹不思要偷袭,我早就知道了,但是能不能干得过他,其实没把握。

    “可是不可能再后退了,我对磁州的官军和我麾下的太行义军们说:‘今日九死一生,但打仗实际上打的是士气,是所有人的精气神儿。士气不足,倒曳军旗而逃命,最后被自己人踩死的倒比被敌人砍死的多;士气充沛,扛住铁浮图一轮冲击,其实我们的游奕阵法是对抗得了的,我们的大锤和破甲锥也是铁浮图甲的克星。’

    “唯只是不要怕。

    “男儿这一条命,与其被踩死在泥涂里,不如死在敌人的刀下;与其做靺鞨人的奴隶,被鞭打折辱至死,不如今日奋起一搏,还不辱没自己的祖宗。我们大梁的男儿啊,真的都是好男儿。那一天申时幹不思的精锐发起攻击,我们出城迎敌,暗暗用两翼包抄他的散兵。

    “一大片铁浮图和拐子马冲击过来时,尘土都腾起半天高,到处灰鸦鸦的,只有那些刀刃、枪刃是雪亮的,像黑色的高墙,以极快的速度,就这样朝我们披着皮甲的游奕军冲过来了。大家咬着牙,抗击着恐惧,我站在前排,对所有人吼:‘不要怕,老子给大家伙儿做个样儿!’”

    凤栖听得心里害怕,钻在他怀里:“哪有为将的站前排?你还对我说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呢!”

    高云桐吻了吻她,笑道:“要扛不住铁浮图这轮冲击,即使是退回城里关门守着,其实也守不久的。士气,就在此一回。我当时很有信心,你看,我并没有盲目,也没有狂妄,是吧?”

    那天,天黑得比以往都早似的。

    黑压压的云,掩着黑压压的铁浮图军队冲过来,只要脚一软,一切就完了。

    但是没有一个人脚软,大家在靛青半臂外头加了皮甲,瞪圆眼睛看着对面冲过来的仇人。靺鞨的长戟攻过来的瞬间,迎击的太行游奕军发出震天的怒吼,兵刃相撞时金属音尖锐,训练有素的小阵立时展开,十三人前用盾牌和长筅阻隔,两翼用钩镰绊马脚,大锤、重斧和破甲锥紧跟着抡起、重劈、戳刺。

    砸得头晕眼花,劈得铁甲开裂,最后甲片缝隙里钉上钢锥,裹在铁片里的靺鞨精锐也禁不起。

    “还有火器,”高云桐自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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