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刘蝉自是“有备而来”,高恭听罢,却是一笑:“我都忘了,夫人素来与这些‘南人’亲厚,知之甚多啊。”
刘蝉心头一跳,却低眉笑道:“宴儿及冠之后,我特意派人往道郡与康安来瞧过,便是想早作打算,替夫君分忧。”
高恭似笑非笑道:“你可知当日邓鹏被擒,苦苦等不来孔聚的援兵,有多可笑。”
他越是激她,刘蝉反而越是镇静了下来。
来康安之前,她便已料到,高恭绝对会‘旧事重提’,昔日恩怨眼下通通比不上高宴的婚事。
刘蝉转而又道:“顾闯是个匪类,他的女儿料想能有什么好,我瞧他脸型方正,模样粗糙,他的女儿论样貌,也实在不是宴儿的良配,夫君何不再考虑考虑,又不唯有婚约联盟一个法子,拉拢顾氏,莫非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高恭定定看她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不愿高宴娶顾闯的女儿,我又不只他一个儿子,况且,你去问问高宴,是他想娶顾家的女儿。如若不然,他何必眼巴巴地独自跑去了顺安,康安城破之后,他也与顾闯交好,你来劝我之前,不如先去劝劝你的儿子。”
*
高宴想娶她。
顾淼也不是不清楚。
只是他提的“以假乱真”的折中办法,细细一想也漏洞百出。
面对念慈好奇又担忧的目光,顾淼轻咳一声,压低声问道:“你不想大公子娶夫人么?”
念慈立刻摇了摇头。
顾淼微微一笑,声音更低:“那你应该不必担心,我猜,他也娶不成。”
当夜,顾淼独自见到了高宴。
她从营地练箭归来之时,高宴便大喇喇地坐在她房中,自顾自地掌了灯。
顾淼不悦道:“大公子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高宴挑眉道:“我以为你会想见我?”
“话是没错,可是这样不请自如,难免令人不快。”
高宴听罢,笑着拱了拱手:“是某不是,顾公子莫怪。”
面前的高宴和上一回一见面就大打出手的高宴,简直判若两人。
顾淼索性也撩袍入座,开门见山地问道:“高公子特意而来,是来谢我?”
双生子虽然与他并不亲厚,可她们分明也晓得他是谁,自打高宴出现,她们的眼睛里也望不见别人。
而高宴,虽然人前对二人貌似冷淡,可先前的惊慌也不似作假。
顾淼说罢,抬眼只见高宴再度抱拳,一揖道:“多谢顾公子大恩。”
顾淼受下他这一礼,转而又道:“今夜既然来了,我便想与大公子商量商量,与盈盈婚约一事,如何作罢?须知,盈盈体弱多病,深恐辜负了大公子。”
高宴闻言,却也不恼,反倒一笑说:“盈盈姑娘这是在挟恩图报?”
这一声“盈盈”出口,顾淼便知高宴不肯就此罢手。
她叹了一口气,压低声说:“你既无意与高恭争锋,为何偏偏要娶顾家的女儿,且说,康安城中,朱门大户比比皆是,高大公子大可相看一番,若论助力,兴许多的比顾氏好的多的人家。”
高宴摇了摇头:“此言差异,婚约一事岂是儿戏,自然要寻个合心意的人选,康安城中,自有阿猫阿狗,但都不是盈盈。”他一双眼睛牢牢地盯住了她,黑沉沉的目光,忽然让顾淼想起了高宴驯养的那一只白鹦鹉,“我属意盈盈,自然不肯轻易改了主意。”
顾淼面色一僵,说些什么属意不属意的鬼话,归根到底,高宴还是不肯白白放弃与顾氏的联盟。
她垂下眼帘道:“时辰不早了,大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高宴起身,临出门前,不忘回头道:“你于我有恩,与二子有恩,我与你说过的话,句句都是真话。”
*
隔天一早,顾淼正欲出门,却遇上了齐良。
他特意来寻她。
齐良穿了一身月白长袍,发上竖了白玉冠。
他看上去似乎又清瘦了些,眉眼更为深邃。
南下攻打康安之前,齐良便与顾闯有了龃龉,而后杀降兵,杀邓鹏,齐良与顾闯意见相左,可每每谏议,均不被采纳。
前世,齐良最后也是离开了顾氏大营,不知去向。
如今,说不定齐良也要早生了去意。
顾淼想罢,微笑道:“齐大人寻我有事?”
齐良笑道:“倘若无事,我便不能来寻你么?”
顾淼一怔,听他又道:“今日春光甚好,你若暂无要事,不如陪我去逛一逛这府邸里的园子?后院的园子在破城时,所幸未被殃及。”
齐良今日的态度实在有些古怪。
顾淼于是点头应下。
二人沿着后院的石径缓步而走。
齐良忽问她道:“往后你有何打算?你想一直留在康安城中么?”
顾淼想也未想,直接摇头,道:“等不打仗了,我就回邺城去。”
齐良似乎丝毫不觉惊讶,淡淡问道:“你觉得会有不打仗的时候么?”
顾闯好斗,高恭擅战,潼南虎视眈眈,邺城以北尚有北项。
“何时方有太平之日。”
顾淼侧脸,凝他一眼:“会有那么一天的。”
齐良见她目光澄澈,语调笃定,不由一笑,声音又低又缓道:“你觉得他做得了皇帝么?”
这个“他”虽未言明,但顾淼晓得他说的是顾闯。
不待她答,齐良又道:“过几日,我便要自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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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北项蠢蠢欲动,邺城营中,须得提前谋划。”
果然,齐良已经生了去意。
好在不是一走了之,而是回到邺城。
齐良在侧,顾闯虽不总是采纳他的谏议,可总好过无人谏言。
“齐大人,想好了么?”
齐良一笑,反问道:“你呢?此际你愿回邺城么?”
顾淼一愣,万万没想到,齐良竟邀她同回邺城。
说来凑巧,昨夜,她细细想过了高宴的话,若高氏一直纠缠不休,她便真要回邺城,一走了之。
齐良温声一笑:“‘顾盈盈’自烛山泊远道而来,你我成行,前去相迎,便可不日出发。”
由是有了,可是……
顾淼想到这里,索性顿住脚步,见齐良也停了下来,她便附耳道:“高宴猜到了我就是‘顾盈盈’。”
齐良脸色骤变:“何时?”
顾淼正欲长话短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几道人声。
她循声望去,等了一小会儿,方见刘蝉和她身后两个侍女,自园后的拱门徐徐走了过来。
她似乎也来园中赏春。
见到园中还有旁人,刘蝉面上一惊,园湖畔赫然立着两个人,一黑一白。
其中穿黑袍的那个瞧着有些眼熟,似乎在湖阳见过,然而,穿白袍那个却眼生的很。
刘蝉定睛又看他一眼,模样清俊,可愈是细看,愈觉他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熟悉之感,可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处,见过这一双眉眼。
一见刘蝉,顾淼和齐良隔了一段距离,微微拱了拱手,算作一礼,便掉头而走。
将走了几步,一个膳房的伙头兵急急跑了过来,向齐良报道:“齐大人,府里进贼了!”
他们住进府苑后,府中原有的仆从早跑了,膳食一直是营里的伙头兵在负责。
齐良皱了皱眉:“如何进的贼,偷了什么东西?”
“他偷了酒!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进来的,今天早上来看,膳房里乱七八糟,酒坛里空了七八个,可那个贼实在大胆可恶,就那么明目张胆地醉倒在地,呼呼大睡。”
顾淼一听,脸色一暗,立刻道:“让我去瞧瞧。”
到了膳房,果然不出所料,醉倒在地的正是罗文皂,一身酒气,睡得正酣。
“把他弄醒。”
伙头兵提了水桶,从头浇下。
哗啦一声,罗文皂猛然惊醒,半坐了起来:“是谁,是谁!”
顾淼冷声问:“你怎么醉在这里?高檀呢?”
罗文皂方才抬眼,认清了来人,又看了看左右,拍着大腿道:“我给那个高公子,施针断断续续,施了一天一夜,半刻也不敢离身,好不容易,他昨夜下半夜有了起色,不必施针了,我馋得慌了,来膳房喝口酒都不行么!”
顾淼一顿:“高檀醒了?”
罗文皂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我出来那会儿还没醒,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天都亮了,料想,也该醒了。”
第57章 苏醒
高檀一觉醒来,只觉口干舌燥,耳中嗡鸣断断续续。
他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瘦巴巴的面目,他身上传来的酒气随即扑鼻而来。
高檀只见他卷起宽袖,端了一碗水给自己,口中说道:“你总算醒了啊,快,先喝点水,你这一天一日,滴水未进,先喝些水,膳房的人待会儿给你端一碗米汤来。”
此人是何人?
无数张面孔仿佛在他的脑海浮浮沉沉,他仍旧感到晕眩昏沉,饮下一口水后,口中干渴暂解,耳中的嗡鸣似是一缓。
他抬眼定睛又看一眼来人。
罗文皂?
眼前这个干瘦的,浑身酒气的人赫然是罗文皂。
他先前昏迷多时,无数幻梦交叠,他方才知晓原来一切不仅仅是梦一场。
前世今生,历历在目,他终于记起了前尘往事。
他便是梦中的“高檀”,而眼前的这个人,他断不会认错,他是罗文皂。
宣和二年,他私访淮麓遇见的罗文皂。
为何此时此刻,罗文皂会在康安城中?
罗文皂被他黑漆漆的目光吓了一跳,他伸手在高檀面前晃了晃,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睡得太久,被魇着了?”
“你为何在此,是何人寻你来此”
罗文皂一怔,老实答道:“是顾公子自淮麓寻了我来。”
顾淼,果真是顾淼。
“顾……”高檀嗓音沙哑,旋即改口问道,“顾远,此刻人在何处?”
罗文皂心中惊讶,这个高公子刚醒,不问高将军,反而问起顾公子,转念又想,顾公子肯特意跑去淮麓寻他,二人定是情谊深厚。
“顾小公子就在门外,听说你醒了,高将军还有高大公子都在门外。”罗文皂转身,又道,“我让他们进来。”
高檀颔首,等了片刻,数道脚步声,齐齐进来。
高恭行至最前,笑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罗大夫有功啊。”
高檀目光掠过他,无暇看他,顾淼行在他的身后,此刻仍是“顾远”的打扮。
她身上穿了惯常的黑衫,黑裤,腰带黑带,脑后绑了马尾,两条红丝发绸,随她动作,飘荡在耳侧。
顾淼。
顾淼抬头见到高檀的目光,心中没来由地一跳。
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依旧惨白,可是唇上却有了一丝血色。
他的目光却直直朝她望来,漆黑深邃,待她正要细察,高檀却转开了眼,望向高恭,缓缓道:“烦劳将军挂念,有罗大夫在此,实在是某大幸。”
高恭笑道:“你本是为了救人受伤,潼南人个个不好相与,你能脱逃,实是不易。”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高宴。
高宴一袭紫衣,原本落在顾淼身后半步,如今却抬步上前,立在她的身侧,朝高檀拱手道:“多谢二公子。”
此一声“谢”,犹为难得。
高檀却听得眉心一跳。
“大公子不必客气。”
他的视线扫过并肩而立的两人,又问道:“听说罗大夫是远弟特意寻来的?”
顾淼答道:“说来也是凑巧,我在康安城中,恰巧听说了淮麓有个酒鬼神医,医术非凡,因而才去寻了罗大夫,高公子受伤,亦是因我而起,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一番话说得妥帖,却又将功劳推得一干二净。
高檀抿了抿唇,扬起嘴角道:“远弟三番四次救我,大恩不言谢,往后报答。”
顾淼,细想起来,无论是壶口关隘救下赵若虚,抑或是淮麓寻得罗文皂。
若她不记得从前过往,也未免太过凑巧了。
高檀喉间尝到了一点苦意,明明知晓,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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