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稹藏了一兜铜板在怀里,约定了返回偎雪坞取铜镜。
此时天色尚还是蒙蒙亮,林稹脚步轻快,穿过葫芦洞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娇姐儿和芙蓉都没动静,两个扫洒婆子也都在房里躲懒没起。
林稹一进院子,下意识看了眼杏树。
地上正躺着个浅褐色的香囊。
林稹微愣,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是闰姐儿的香囊没送出去,从树上掉下来了,还是男方的回信到了。
稍顷,她面色微沉,叹了口气。
刘妈妈既已送信过数次, 可见是个老手,总不至于这一回失手, 没放好香囊罢。
只怕这香囊是男方回信的可能更大些。
而三日一回信的香囊突然在第二天一早就回信。
出事了。
林稹快步上前,将香囊捡起来,收进袖中。又进房,安抚迷迷瞪瞪的枣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彻底亮堂起来。院子里叮铃当啷的洗漱动静也大了。
林稹穿好衣裳,和娇姐儿汇合,一块儿去给祖母请安。
大房二房的女眷都聚在松鹤堂,吵嚷得余氏头疼,只见面稍说了几句就打发了她们。
众人又鱼贯而出。
却说林稹回了偎雪坞后,又喊上枣花,抱着昨日馥娘送来的《绣羽鸣夏图》径自前去疏香苑。
疏香院里住着三个小娘子并七八个仆婢,素来人多眼杂。
林稹打一进院子门就对着不认识的扫洒婆子笑道:“馥娘有幅画落在我那儿了,敢问妈妈,馥娘住哪个房?”
“哎呦。”那扫洒婆子赶忙搁下手里的扫帚,一路喊着“大娘子,大娘子,二娘子来了。”
“李妈妈,你喊什么!”绿莺一听见李妈妈尖利的嗓子就不快,一把掀开正屋的帘子,蹙眉出来。
林稹便上前笑道:“绿莺,我来还画。”
“是二娘子啊。”绿莺笑起来,撩开帘子邀请林稹进去。
一进去,绕过彩绘三折屏风,便瞧见里头卷云琴案上搁着春雷七弦琴,如意纹花腿桌上的几个茶杯都是定窑的白瓷光是瞧着这几样就比她房里的好出数倍不止。
林稹也不艳羡,而是嬉笑道:“好妹妹来了,姐姐还不快来迎我。”
里头便传来馥娘轻笑声。
她笑着从里间迎出来,故意戏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珍娘上门来了。”
“当不得大名鼎鼎四个字。”林稹笑,“倒是昨儿姐姐借给我那幅《绣羽鸣夏图》,我瞧过了,画的极好。”
“我琢磨着白日漫漫,无处打发光阴,今儿特意上门,想向姐姐请教一二。”
馥娘微愣,想起来昨儿为了支开女使,的确有一幅画落在她那里。
说着,又难免想起昨日谈起婚事时,林那副震撼的表情。她心里不安,干脆道:“这是自然。妹妹随我来。”说着,便引她进了内室。
两人稍聊了一会儿,林这才不好意思的起身告辞道:“不瞒姐姐,我初来乍到,还尚未拜访过其他两个妹妹呢。”
“应该的。”馥娘这才明白过来林稹为何突然来访,笑道,“可要我稍作引荐?"
“那倒不必了,一个院子里,都是自家姊妹,何必见外?”
林稹笑着,任由馥娘送她出门。这才慢悠悠的往闰姐儿的西厢房走。
拜访过了馥娘,顺理成章的可以去拜访闰姐儿了。
正是大中午,女使妈妈们都嫌热,多数都在房里躲清静,疏香院里静悄悄的。
一到闰姐儿房门口,就瞧见她正坐在案前,提笔写什么,刘妈妈正在一旁研墨。
“闰姐儿。”林稹唤道。
闰姐儿抬头,惊诧起身道:“你是来送铜照子的?不是说晚上来给我吗?”
林稹一面从怀里取出铜照子递给姐儿,一面轻声道:“我是怕你不要这铜照子了。”说着,她进门,示意枣花把门关上。
门一合上,闰姐儿心就是一颤,昨儿刚被她发现自己私相授受,今儿她又突然上门说这话,傻子都知道没什么好事。
“你莫不是来威胁我的?你那铜照子不卖了?还是嫌钱少?”闰姐儿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一脸警惕。
林稹无奈,只是摇摇头,又对着刘妈妈道:“刘妈妈,枣花针线活不好,劳烦你教教她。”
见闰姐儿点了头,刘妈妈这才带着枣花出门去。
现在,房里只剩下林稹和闰姐儿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要是想去告状,尽管……………”
闰姐儿满肚皮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一枚香囊被搁在了案上。
“早上的时候,这枚香囊被扔在了杏树旁。”林稹注视着闰姐儿,轻声问,“你不是说你们三日一通信的吗?还是说你在骗我?”
闰姐儿看她两眼,“我骗你作甚?许是有什么急事,才赶着传信。”说着,她抓起香囊,扯开袋口,取出纸条一看??
一瞬间,闰姐儿脸色煞白,只愣愣地看着林稹:“他,他”说着,说着姐儿两只眼睛雾气氤氲,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林稹叹息,果真是出事了。
“别哭了。”林稹取了张绣帕递给她,“你先告诉我那上头写了什么?”
闰姐儿哽咽得不行,哪儿还说得出话来:“是,是他说,他已经娶妻了”
林稹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闰姐儿泪如雨下,只管疾行数步,扑在床榻上,呜呜咽咽的大哭起来。
林稹想去安慰她,走了几步见那纸条就扔在地上,便问道:“我看一看纸条,行吗?”
见闰姐儿只顾着哭,不答话,林稹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低头一看,是一首《节妇吟》。
“你还来笑话我!”姐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现在高兴了我、我嫁不进宰相家,你满意了?!”
林稹都被气笑了,“你嫁得好不好与我何干?”
闰姐儿本能反驳:“我们是姐妹,怎么会没关系?"
“你既知道我们是姐妹,你嫁不好,我为什么要高兴?”
闰姐儿就不说话了,只把头撇到一边去,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林稹一时心软,抽出帕子递过去,轻声道:“你先擦擦眼泪,听我说。”
闰姐儿眼泪止也止不住,只顾着埋在枕头上啜泣,也不肯接帕子,只闷声道:“你走你走!”
林稹也不理她,只自顾自道:“你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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