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眼中兴味盎然:“俞小娘子同薛将?军住哪间雅舍?我给你们送点漪澜筑的招牌吃食。”
“屋舍还没定,我同将?军已经在前头吃过,拆鱼羹很好吃,冻梨饮子也清爽可口,长公主不必破费的。”
“漪澜筑有我一份。就住紫香提吧,那处景色好。你同薛将?军在前头哪里用膳?”
“二楼的丙字房。”
“行,我同他叙叙旧,棠月先领你到紫香提。”长公主看俞知光乖巧地点头,鹅蛋脸在明晰天光下,还留一层薄薄的桃绒毛,孔雀绿香羽扇转而拍拍她?发顶。
“俞小娘子,薛慎待你如何?”
“将?军今日休沐,特地带我来摸梅花小鹿。”
长公主又笑,嘱咐棠月,“给俞小娘子送些不腻味的点心和饮子,我喜欢用的那几样,都拣着点送去。”
棠月一愣,对上她?眼神,点头应下。
丙字房里,俞知光离去的时间久了些。
薛慎正想去找,隔扇门被推开,长公主不紧不慢踏步进来:“将?军莫急,俞小娘子在紫香提好好的。”
她?径直落座,有女?使送来一套崭新的黑釉茶具。
“我有一事相求,就不跟薛将?军客套了。”
“殿下请讲。”
“陛下距离弱冠尚早,朝中催促立后的声音已多?。”长公主亲手点茶,卷草纹折边盏缓缓推至薛慎的面前,“李相意?属卢家,我意?属崔家,近日这两家人要是进宫面圣,薛将?军需多?费心思护卫,凡事异样,多?想两遍。”
“臣当?恪尽职守,即便殿下不说。”
“我得你亲口一句保证,才?安心。两家都是好孩子,我只怕世家大族为争夺后位,使些什么阴谋诡计。”
她?指尖抚盏口叹:“女?子出嫁后,回娘家总多?避忌,连皇家也不例外,还不如你这个领皇粮的方便。”
“殿下想的话,随时回宫伴驾,陛下甚是想念。”
“我想回便回,参我干政的折子一道道,都要陛下替我这个姐姐挡着。不说这些,真真扫兴。”
长公主掩扇,充满了好奇探究:“薛将?军,俞小娘子鲜妍可爱,你不喜欢?怎舍得放在枕边,碰也不碰?”
薛慎眉头皱了皱:“殿下如何得知?”
“本?宫如何看不出来?”长公主并不细说,“就当?是对我嘱托之?事的感谢,你们今日在漪澜筑的花销不记账,赶紧回去吧,莫负了佳人与春宵。”
“殿下好意?,臣心领,但闺房中事不劳殿下挂心。”
“晚了,本?宫备的薄礼已经送去好一会儿?。”
“殿下?”
“一些糕点饮子,权当?增添意?趣罢了,别这么看着本?宫啊,都是些不伤身子的配方……”
“我与她?,不用这些。”
薛慎大步出了雅间,沉在后头的话隐隐压着怒气。
长公主捧着茶盏笑眯眯,年轻人,果真好大火气。
第24章
紫香提临湖而建, 是漪澜筑风景最好的客舍。
薛慎在女使?指路下,走过一座座错落幽深的庭院,才找到俞知光所?在的地方。
俞知光盘腿坐在罗汉床上, 膝头靠一张矮桌, 摆着好几样精致的茶点饮子。她手拈一枚云片糕, 听到他猝然推门, 惊讶地朝他看来。
薛慎三步并两步,夺走了那糕点。
俞知光呆了呆:“还有好多啊,别急, 你手里的掉地上了,我?刚拾起来, 还是脏的。”
薛慎看也没看,将一整张矮桌从罗汉床上搬走,挪得远远的,“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他神色郑重, 透着严肃。
“还没吃呢, 午膳还在肚子里饱着, 我?看云片糕印花模子精巧, 拿起来看看。”
“饮子呢?喝了吗?”
“喝了一口。”
“哪个?”
“那樽淡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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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有淡淡的茶香。”
薛慎倒出?一点在杯中闻,并无异味,长公主说配方不伤身,那药性必然不重,小小一口应该无碍。
“薛慎,这?些吃食有什么问题吗?”
“有, ”薛慎找了个借口,“后厨来人说点心?送错了, 不新鲜,怕吃坏肚子。”他环顾一圈,找到一套同?大堂一模一样的茶壶茶杯,样式简单,里头有放凉了的茶水。
这?种是每座客舍提早预备好的。
薛慎心?里绷的弦松了,倒了杯茶解渴。
紫香提的炭盆和熏炉把?室内烘得暖洋洋。
俞知光惯了歇晌,没同?薛慎闲话?几句,就钻到床里。女使?说申时?有戏班杂耍,夜里有画舫游湖,睡醒看刚好。
薛慎独坐了一会儿,也躺到她?枕边。
一觉醒来,后背发了薄汗,身子犹如炙烤。
不太对劲,他睁开眼。
俞知光贴在他怀里,呼吸清浅,领口松开,露出?小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一缕长发调皮钻进去,勾人视线往锁骨下探。她?骨肉匀停,纤秾合度,不是清瘦的身材。
薛慎将她?推开,翻身坐起,热意不减反增。
人一燥热,动静就大,把?俞知光闹醒了。
她?睡眼惺忪:“到时?辰了吗?”
“没。”薛慎掀被下床,到桌边又倒了一杯茶,茶水淌过喉头,心?念乍起,“俞知光,这?茶壶是客舍本来就有的,还是长公主后面送来的?”
“长公主送的,女使?拿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我?说这?里有了,她?还是换走了原来的。”俞知光还懵着。
薛慎额头好似有一根筋隐隐地抽。
药性不霸道,像俞知光之前给他温补的汤汤水水,可他那时?不觉这?么难熬,这?么……看她?一眼就心?浮气躁。
“茶水也不新鲜吗?”
俞知光披衣来到他身前,踮脚去探他额头,另一只手攀上他手臂,“薛慎,你是不是不舒服?方才睡着也觉得你身上发烫。”是比平时?不一样的热。
薛慎垂下眼眸,额前她?掌心?相触的地方是凉的。
他看她?说话?时?的精巧菱唇,手掌捏住她?腕子,指腹触到一片细腻柔滑。身体里隐隐的热意在催促他,只要轻轻一拉,她?就会跌进他怀里。越是想控制,越是起心?动念。
俞知光只觉薛慎握着她?腕子的手烫得厉害。
那力道一拽,她?跌进了更滚烫的怀抱里,薛慎用力拥着她?,双掌箍上了她?后腰摩挲,只一下,又将她?横抱而起,放到床上。锦被拉过,她?被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薛慎?”
“还没到时?辰,你继续睡。”
“你去哪儿?”
“茶水不干净,别喝。”
薛慎不答,深深看她?一眼,走出?了紫香提。
紫香提有二楼。
凭栏摆一张贵妃榻,设屏风遮挡,是个赏湖景又避风的地方。薛慎就这?么走了,俞知光待在房里睡不着,干脆到二楼去。她?带着给小侄女新绣的娃娃衣,看一眼清凛的湖光秀色,绣两针蝴蝶穿花的图案。
绣着绣着,湖边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男人一双长腿伫立,看向?水面,不徐不疾解下腰封、外衫和夹衣中衣,挂到了一棵矮树上,再脱下乌皮靴。
他赤足走进湖里,青绿湖水慢慢没过窄腰,水花连着波纹翻腾而起,很快,人整个沉进了湖里。
俞知光有些紧张地看。
白浪飞溅,炸起水花,薛慎又浮出?来,转眼游出?了好几丈远,宽阔紧实的后背在水中若隐若现。
她?就在凭栏这?么看,脑海里是薛慎离去时?看她?的眼神,手里绣线很久都没动过。
早过了申时?戏班开场,薛慎才回。
还是赤足赤膊,手提一双靴子,衣衫搭在肩膀上,细细的水珠挂在锁骨与胸膛,他问她?:“没去看戏?”
“我?不太放心?,看你无事了再去。”
“等我?擦个身。”
薛慎进了净室,收拾妥当,发尾还带湿气,人也散发凉意,狭长眼眸看向?她?时?,又好似是热的。
漪澜筑前堂,戏已?唱完。
正是杂耍班登场的时?候,表演进行到一半,耍碗艺人被看官叫板,“转你带的碗算什么,我?这?桌的碗能转得动几个?转一个,赏十两银子,往上叠着算,能赚多少全靠你本事。就问一句,敢不敢来?”
说话?人声音清朗,眉眼张扬恣意,一身宫绸做的银红流云绣纹对襟锦袍,外罩纯白的狐皮披子。
俞知光看那少年郎有几分熟悉,“啊,是他。”那天驱车去田庄,路上问她?要不要进他马车坐坐的纨绔。
她?记得,薛慎喊这?人小公爷。
薛慎带着她?到了晌午待过的雅间:“是晋国?公独子,叫温裕。”温裕自小被宠爱得不成样子,左右街使?负责六街徼巡,在金吾卫辖下,街使?没少向?他请示过温裕招猫逗狗,调戏民女惹出?来的祸事应该怎么处理。
花窗推开,戏台上还没商量好。
耍碗艺人想挣这?银子,杂耍戏班的班主怕砸了招牌,又知温裕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正犹豫着,温裕向?长随递个眼神,长随又掏出?一锭银。
“转一个碗,二十两,其他照旧。”
看客起哄,耍碗艺人心?动,顾不上班主了,抱拳向?温裕和众人道:“我?愿一试。”
跑堂送来一套同?款碗碟。
耍碗艺人先是试了试,前后碎了两只碗,第三只碗成了,细棍子挑着,飞速转起来。他朝同?伴打手势,同?伴丢来一只往上叠,碗稳稳地维持平衡,再一只,堪堪稳住。
满堂喝彩,温裕抚掌笑起来:“好,再来!”
再往上叠,突生意外,耍碗艺人稳不住,几只碗应声碎了,看客一阵唏嘘叹息。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耍碗艺人一鞠躬,说着吉祥话?,到温裕面前领赏,三只碗六十两,够他一家?老小生活不止一年了。
温裕脸色不太好:“就这?点本事,来讨我?的赏。”
长随按着赏银没动,耍碗艺人的笑僵在了脸上,“贵人同?我?说好的啊,一个碗二十两。”
同?桌人笑:“小公爷一言九鼎,岂是会赖你账的人。你看小公爷腰间挂的錾金玉璧,光雕工就不止六十两,那可是陛下赏赐之物。”
左右陪玩又说好话?,温裕脸色缓了,勉强点头,长随把?装银子的匣子打开倾倒,耍碗艺人急忙蹲在地上捡。
戏台上又是新花样,大汉脱衣滚上了千钉床。
这?把?戏温裕不耐烦看了,在一群狐朋狗友与豪奴簇拥下,上了二楼雅间。二楼是个回字形构造,花窗推开,正正对着俞知光和薛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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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丙字房。
俞知光一边看,一边同?薛慎讲起云城老家?的杂耍。
纸人摔跤、丢镖刀、狗蹬碓子……正说到打瓦,听见对面雅间一声高喊:“我?的玉佩!你敢偷我?的玉佩!”
有什么翻出?了花窗,再定睛看,温裕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双手扒着窗棂愤恨道:“给我?抓住他!”
刚翻出?窗外的原是个人,作漪澜筑的跑堂打扮。
他稳稳落到一楼酒桌上,把?桌上碗碟震得乱响,还举臂朝温裕耀武扬威,显摆那块矜贵的錾金玉佩,随即蹬脚后跃,一下子越过整张八仙桌,跳到了柜台上。
晋国?公府的豪奴身肥体硕,没有从二楼跳下的本领。
几人急急忙忙绕了路才到楼梯,噔噔噔追下去,嘴里高喊:“那是个偷儿,别叫他跑了!捉住了小公爷有赏!”
一楼客座里,好几人离席去捉。
漪澜筑养着的护院同?样闻声赶至。
更多人安然稳坐,漪澜筑花销不低,来客都不是皇都的平头百姓,愿意去捉贼的,未必看重报酬,更多是想和晋国?公府攀上一星半点关系。
形形色色的人从西北南面涌来。
那偷儿腰身一拧,凌空又一个跟斗,避过了要来捉他的护院,往后一跃,远去一丈五,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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