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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翎,你说说刚刚在太清池发生了什么。”萧缄对于他所言并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是将目光转道一边湿漉漉像是只落汤鸡的萧翎身上。
萧翎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答道:“回陛下的话,当时我和阿晏在池边吹风,但是就当我们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争吵声,于是我就回头看到有人落水了,就跳下去救人了。”萧翎说得飞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
他顿了顿,然后突然补充道:“他所说的我不知道真假。”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跟不是个人纠葛,而是这么大的案子!萧翎不是很想沾得上关系,免得他这位多疑的皇帝伯伯要怀疑他。
但是也有臣子表示质疑:“陛下,仅靠这一人一面之词难辨真假!”
“还请陛下明察!”“一人之言不可信呐!”
萧缄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看得出这些臣子跳出来那是和他们的利益有了冲突,简直都不用对峙了,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方才那落水之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心中有些苦涩地想到这些自己信赖的臣子们竟然腐朽到了这种地步。
人在各个时间段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张熙牵扯出来的二十年前的舞弊案早就给了他一些心理准备。
如今面对今年的科举舞弊他竟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无不在意的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实在是太累了。
萧缄闭了闭眼,这事如果是以前他是会怒不可遏的,但是今年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他实在是感到太累了,好似积累了许多年的案子都在今年露出了马脚,他不经想到要是容瑾瑜也是买了试题的要如何是好?
容家也是江南大族,他也是令人打听过了,没有苛待过容瑾瑜,保不齐……但是他又想到容瑾瑜既然能够举荐到太学读书那本来学识就不凡。
按照前朝的旧例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所有进士的成绩都取消,恢复白身,今年算是没有任何人中榜,明年还要在补办一次,除此之外参与的大臣也是一个都跑不了。
但是……萧缄招呼来胡德,表面上依旧是那副威严的样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年到头几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他厉声吩咐近侍彻查今年的科举,至于剩下的进士他在做打量。说罢他就不留在宴席上了,一群侍从们簇拥着他踏出了琼林苑。
皇帝都走了,底下的自然是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个大臣面上表情明显不对,像是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有几个露出了苦笑。
其他真的不知情的则是看着这场闹剧一时难辨真假。
赵导自然也是在场的,他想到这天终究是来了。不过他没有想象中的慌张,反而是如释重负。
该来的终究会来。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啊。
他安然地坐在席位上,听着在场众人的惊呼,面色如常地喝完了酒盏中的薄酒。他此刻是无比庆幸的想到虽然方皓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终归是家世显赫,自己给女儿备了那么多的嫁妆,即使不靠他们家也能将日子过得好。
日后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大不了出家当姑子,总归是能活的下去。
于是他紧绷了很多年的背终究是送了下来。他蓦然地想到自己是怎么踏上这条路的呢?他也不记得了,只是这就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了就根本脱不了身,即使是死了哪一天被揪出来也是要遗臭万年的。
但是当年只是一个小文臣的他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想着赚取些钱财就脱身……
他摇了摇头,早就记不得当年的那些细枝末节了。
如今知道方家早年也参与过贩官鬻爵的人不多,只要自己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揭发出来,至于高祜,他讥讽的想到,自己跟他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临到头了他也别想好过!
第86章
当天晚上, 赵导没有回到府中而是到了御书房向皇帝请罪。
他将自己将这么多年自己和背后的文官们卖官鬻爵贪污枉法都抖露了出来。
甚至还牵扯到青州扬州两州兼并田产。
萧缄近乎是麻木地看着底下跪着的赵导,良久深呼了一口气,神色中露出了一丝疲惫。
他早就知道上半年青州的事一定和朝中的官员有牵扯,不然那几个世家出身的郡守即使在青州境内只手遮天也不敢这么瞒报。原来是朝中大臣也参与了啊,难怪要帮着瞒报。
胡德也在御书房内, 他简直是大气都不敢出,要是萧缄盛怒砸物件倒好, 但是他现在除了略微有些疲乏外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可比暴怒砸东西要恐怖地多。
“陛下,罪臣自知万死难辞其咎, 但臣女儿却早就嫁了出去, 按照本朝律令母家犯法不牵连外嫁女啊!”赵导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没一会他的额头上就红肿了一片。
这是在向萧缄请求保住唯一的女儿。
萧缄垂眸看着他不语,良久他终于是发了话:“自然是按照本朝律令算。”
听到这句话赵导这才将心放到了自己肚子里。
赵导是他一步步提拔上来的,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赵导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是他这方阵营的, 甚至早年为了他还被其他皇子陷害差点入狱,说他是自己身边的老臣一点都不夸张。
年少时的萧缄还不是君王,他当时跟自己的幕僚们甚至是称兄道弟。
萧缄至今能清楚地记得有一日他们不知怎么扯到了为官做宰上,时至今日他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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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记得当时赵导意气风发地笑着说若是能海晏河清,那么就是做个碌碌无名的文书小吏也无妨。
当时他们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年轻,什么猜疑都没有。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却为了钱财干得出种事迹来,桩桩件件萧缄根本想不到。
眼前这个人突然陌生了起来,好似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
人究竟是怎么变掉的呢?
萧缄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接下来的话他根本想象不到——
“罪臣要揭举高祜结党营私!在秋闱结束后将出众的进士请到自己在城东的别院中,拉他们到自己的阵营里,如果举子不愿就会被他暗箱操作落榜!”赵导见萧缄应许了,咬咬牙击金断玉般地喊了出来。
他想脱高祜下水,自己既然不得好死那么他也别想好过!
萧缄本来波澜不惊地面容几番变化,面上先是露出了错愕,随后又很快变为了不可置信,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背着手站了起来,踱步走了几圈。
这个时候赵导以为萧缄是在思考此事的真假,胡德也以为,但是只有萧缄自己一个人知道,他是在想他们两个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甚至还记得他们都年轻的时候,是高祜最先认识,他们两个的关系说是铁哥们也不为过。
本朝左右两相几乎是代代不和,高祖时期就闹出过严重的党争来,最后是争得两败俱伤,差点朝政大乱。
他也是有了这方面的打量深思熟虑才后来将他们两个送到这两个位置上。
虽然他是暗中让他们两个产生了龃龉,但那也是为了制衡……
但是现在赵导却亲自将他的罪证揭发了出来。
甚至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没有想戴罪立功,就是单纯的想把他拉下来。
看来是积怨已久,甚至说是已经有了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烛火葳蕤,照的在场每个人的神情都晦暗不明,良久,萧缄没有发话,可就在这个时候赵导继续补充:“据罪臣所知,容瑾瑜和万珏两名进士就是其中被他请过的举子。”
一听到这个名字萧缄转过身来,面上的表情错愕至极,甚至到了不可置信地程度。
不过赵导跪在地上并没有发现,而胡德早就知道其中的内情,但也是感到错愕,面上的表情几乎是凝滞。
但是胡德很快反应过来,将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自己耳朵是聋的。
*
萧翎后来被他爹揪着去了重华宫的一间院子里换了衣裳。
“爹,你这衣服怎么看着就怪怪的,还是蓝色的,我最讨厌蓝色的了!”萧翎抱怨道,但是手上也没有闲着,老老实实地穿着。
“……我还不想让你穿呢,要是给我弄坏了,你就等着!”萧缙看着自己儿子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穿上了自己少年时的旧衣,单从背影看越发像当时的自己,心中不经有些感慨。
正当是光阴易逝,人不负当年啊。想想自己也是像萧翎这么大的时候遇到王罗卿的吧……
“爹,你这口袋里怎么还有张纸条啊?”萧翎穿着穿着好像从里层的口袋里摸到了什么,拿出来看了看。
萧缙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甚至是在思索自己的口袋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但是他很快就想了起来,赶紧从萧翎手上抢了过来,嘴里还嘀咕道:“还以为丢了呢……”
随后快速展开看了一眼。
萧翎将脑袋凑过来想要看清楚结果被他老爹给拍过去脑袋。
但是萧翎还是看到了,他眯上了眼睛,带着一脸探究的表情:“爹,这上面花得是谁啊,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娘你藏了其他女人的小像!”
“你别瞎说啊,这就是你娘!”萧缙简直是想拍萧翎脑袋看看他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着些什么。
“啊,这么丑,是我娘!?”萧翎简直是不可置信,茫然地张着嘴,刚刚那张小像自己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是除了能看出是个女人外实在也是看不出来什么了,两只眼睛还一大一小。
萧翎脑子里灵光一现,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没有看到过萧缙画丹青了,原来是根本画不好!
他贼兮兮地凑上来想要在仔细看看,萧缙推开自己儿子毛茸茸的脑袋,轻咳了声,说道:“小陆还在外面你快点去找他吧,不要让人家等久了。”
这倒是提醒了萧翎,他这么一想也是,于是就不管他爹这么了欢快的就跑出去了。
“对了,爹跟你说个事。”萧缙突然对着还没有踏出门的萧翎说道。
萧翎脚都伸到门槛边上了,猛地被萧缙叫住,面上带着不解的神色:“爹,啥事啊?”他挠了挠头。
“就是……以后尽量少在陛下面前出现,也尽量装得呆一点,纨绔一点。”萧缙随后又补充道:“他就喜欢这样的孩子。”他随口找理由,反正还小子也傻傻的。
萧翎:……你看我就这么傻?
“爹,我不傻,知道陛下疑心重。”萧翎面上一阵无语,甚至觉得他爹是不是最近天气实在是太冷给冻坏了。
萧缙简直是震惊的程度,甚至是手上还没来得及放进兜里的小像都差点掉了出来,面上不可思议,想都没想就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倒是把萧翎给问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爹,月光透过花窗撒了进来,窗外竹影婆娑几只鸟雀掠过,父子两相互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说话。
少倾,萧翎开口打破了宁静:“……早在那年我偷偷爬上长宁宫的屋顶想看看这透明的瓦片是不是真的能从外面看的一清二楚,好吧,其实也是想摸摸传说中的明月瓦,但是还没爬上去就被发现了,被你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一顿,当时皇上过来看到我被打得鼻涕眼泪胡了一脸,直接……笑了,但是那个笑并不想长辈看待讨喜的后辈,那之后我就大概能咂摸出点东西出来了。”他轻叹了口气。
他此时面上是格外的平静,烛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萧翎早就褪去了婴儿肥,隐隐有了成年男子凌厉的五官。萧缙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那个傻乎乎的儿子早就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孩子了。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萧缙低下了头,轻笑了一声,又不由的感慨自己和卿卿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会傻。
“既然你知道了,就……”
他还没说完就被萧翎打断了:“爹,你还有啥要说的吗?我急着出去找阿晏两了,你要说什么快点!”萧翎半只脚已经迈出去了,那是根本没想要听萧缙讲完。
萧缙:……
自己真是疯了才觉得这小子是大智若愚,是在藏拙!
“快点去吧,但是晚上一定要回府!”萧缙扶额,看着自己儿子像是只蹦蹦跶跶的小鸟雀跃地跳了出去忍不住在背后叮嘱道。
只是萧翎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一群女官宫侍簇拥着太后往这边走来,十来个人提着四角宫灯简直是亮如白昼十分显眼。他顿了顿,随后想都没想跑的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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