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砚指腹间温热,带着黏湿,在她口中微动,桃漾再松开口,轻声道:“我只懂皮毛,若要自谦,便是不懂。”谢怀砚闻言轻笑,转过她的肩膀让她再转向乌木古琴,低声道:“我来教你。”
谢怀砚的琴出自名门大儒崔老先生,名动南北朝,崔老先生曾言:‘此生只此一学生足矣’,他在桃漾身后抬手,骨节分明,修长指节落在琴弦上,拂动间带来悠扬琴音,宽大袍袖处以金银绣线绣出的仙鹤如同活了般,灵动的翱翔。
桃漾垂眸看着,道:“我没有自己的琴。”
谢怀砚随口回她:“让人带你去库房里挑一张。”
桃漾在他身前摇头,随后偏转过头扬起下颌来看他:“这把乌木古琴材质上等,手感也不错,我想要这张。”
谢怀砚闻言垂眸来看她,桃漾眉眼温和,带着浅浅弧度,直直的看着他,唇瓣红润如樱,就在眼前,咫尺可得。
他俯身尝上一口,轻笑:“你倒是会挑,这张乌木古琴是我老师所赠,库房里的琴皆不凡,尽是名家所作,先去挑一挑。”
桃漾还是摇头,神色间带了几许执拗与任性:“我就要这张,你若不给,我便不学了。”轻柔的话语带着点点胁迫人的意味,谢怀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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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失笑,语气平和应她:“这么喜欢,送你便是。”
他拦腰将桃漾抱在怀中,在石桌前坐下,面庞清隽,一双桃花眼潋滟,显出风流:“如此这般,可能换得佳人一笑么?”
他神色欢愉,心情不错,桃漾对他轻轻莞尔。
谢怀砚眉心微抬:“嗯?”
桃漾双腕抬起,攀在他后颈,凑上前在他薄润的唇上轻轻亲了下。
桃漾得了这张琴,倒是很用心的在碧月阁学了几个时辰,从前在阳夏,她的琴棋书画都是桓馥教的,底子算不上差,学琴时倒是丝毫不费力。
待在碧月阁和谢怀砚一同用过午膳,桃漾才回了桂月园去。
——
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事多,加之天气越发的寒凉,黄叶满地飘落,显得极为冷清。
桃漾回到桂月园后,刚一踏上抄手游廊,就有一洒扫婢女走上前来,递给她一只精巧的檀木盒,低声道:“奴婢一早在院门前洒扫时,捡拾到了这个,见上面写了是送给姑娘的,就先收了起来。”
桃漾闻言神色微疑,自婢女手中接过后打开,见檀木盒内是一对碧色竹结玉簪,她眉心微皱,这对玉簪她很熟悉,是那日她和谢书易一道去首饰铺子里曾见到过的。
桃漾拿起竹结玉簪,见檀木盒底果真还有一纸条,上面字迹沉稳劲力:“那日见桃漾妹妹喜欢这对竹结玉簪,当时不敢送与,怕妹妹回绝,既已送来,还望桃漾妹妹能收下,竹乃君子之风,桃漾妹妹品性高雅,与之极为相衬。”
桃漾垂眸看上片刻,示意婢女下去,将手中檀木盒合上后回了竹院。
待到第二日,桃漾正在竹院里闲坐着翻看书卷,有婢女前来回禀:“姑娘,二房的大少夫人来了。”桃漾听在耳中时不由轻疑:“大少夫人?”
婢女口中所言,是谢书易的夫人简氏。
简氏自幼体弱,常在院中养病,因着嫁入淮阳谢氏三载却迟迟未有身孕,不得谢老夫人的喜欢,桃漾与她未曾说过话,只在老夫人的存玉堂里见过数面,桃漾实在未料到,简氏会来竹院里见她。
“让她进来。”
不多时,简氏在婢女的陪同下走过来,她一袭素雅衣衫,面容清瘦,与桃漾温声道:“适才来给夫人问安,想到桃漾妹妹如今住在此处,便来小坐一会儿。”
桃漾对她莞尔,抬手给她添了杯温茶:“这是玫瑰蜜饮,大嫂嫂可喝的惯么?”简氏对她颔首:“我尝尝。”
简氏不是个话多的人,在桃漾这里坐上有一刻钟,与桃漾直言道:“明儿我想去城外的大源湖游船,也邀了几位府中的其他妹妹,桃漾妹妹可有空闲去么?”
桃漾乌眸含笑看着简氏,思及谢怀砚与她说过的话,对简氏颔首:“大嫂嫂能想
着我,带我一道去游船,我自是愿意的,“桃漾抬眸往四下里看了看:“我在这院中闲着也是无趣。”
如此,简氏与桃漾约好明日一早在府门前一道出城,因着出发的早,便不去存玉堂里给谢老夫人请安。
待到第二日,桃漾头上戴了帽笠早早的就在门外马车内等着简氏,只是,她在这里待了许久,也不见有府中其他的女郎出门。
简氏出了府门后,来到桃漾马车前,温声道:“嫣儿妹妹她们忽然有了别的事,一大早的与我说不去了,今儿就只有我和桃漾妹妹了。”
桃漾闻言回她:“无碍,只我和大嫂嫂也能清净些。”
简氏再与桃漾说了几句客气话后,被婢女扶着上了她的马车。
大源湖在淮阳城外二十里,是淮阳地界最大连接最广的湖,却不是游船最好的去处,三面为山,一面为密林,太过幽静。
马车行驶的缓慢,走了近一个时辰才行驶至密林中的官道,已是晚秋,林木中黄叶飞落,铺了一地金黄,简氏的马车在前,桃漾的马车跟在后面。
不多时,密林之中似是忽然起了一阵疾风,吹动的树叶唰唰作响,桃漾意识到不对时,抬手掀开车帘,只见密林两侧的粗壮树木后涌出几十蒙面黑衣人,正提刀向她们这两辆马车而来。
简氏的马车已停下,此次与她们随行的部曲纷纷上前护在马车周围,与黑衣人打斗,桃漾刚合上窗,马车车门就被人给推开,是简氏身边一身量高大的嬷嬷。
她神色焦急与桃漾道:“五姑娘,这里危险,快跟老奴走。”桃漾闻言慌乱的对她点头,直接就跳下了马车,这嬷嬷身量高大如男人,一手扯着简氏,一手扯着桃漾,就往密林深处走。
“少夫人和五姑娘放心,已有人往淮阳去报信,待府中人前来接应,定然无事的。”
这嬷嬷带着她们来到大源湖的分支河流,三面高山环绕,形成一巨大水坑,一眼望去,心中只觉压抑,如同天地为笼,被困在了这里。
桃漾正抬眸看着这里的地势,身侧的嬷嬷看她的目光已显露凶狠,竖掌抬起,就要落在桃漾颈后——
半个时辰后,密林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响彻整个大源湖周侧,待为首之人带着几十部曲入了密林深处后,林中忽现上百黑衣蒙面人,如同一张巨大黑网,将骑马赶来的部曲围在其中,插翅难飞。
大郎君谢书易自一群黑衣人后骑马而出,神色冷沉,睨了气度淡然高坐在马背上为首之人一眼,扬声道:“谢怀砚,你果真是来了——”
为首之人调转马头,侧身看过来,谢书易神色瞬时变的惊骇,沉声问:“怎么是你,谢怀砚人呢!”谢三郎君谢循在马背上垂眸看他:“二哥公务繁忙,自是在刺史府处理公务,大哥是在等二哥来么?”
谢循高坐马背,唇边勾出一抹鄙夷的笑,与谢怀砚有上几许的相似,让谢书易瞧着格外的刺眼,他呵笑一声:“谢循,你就是谢怀砚的狗。”
府中人皆知,三郎君谢循最是敬重他二哥,与他关系甚笃,为他鞍前马后。
谢循闻言也不气,只落于身侧的手抬起,只见山林之中的部曲如石子滚落一般一冲而下,将谢书易的人通通围住,谢循高声吩咐:“都给捆起来!”
谢书易是淮阳谢氏长子,他父亲也是谢老夫人所出,他自认他没有哪里不如谢怀砚,唯一输给他的,便是他父亲不是谢氏家主。
他和谢怀砚年纪相仿,只因这一点,自幼他就不能和谢怀砚一样,他的君子六艺也一样登峰造极,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在谢怀砚身上。
年少时,是意气行事的不满,心中的不服,长大后,却是权利的角逐,谢怀砚年少时去了建康城,他就留在淮阳,后来谢怀砚回了淮阳任豫州刺史,他就去了建康城为官。
他从不比他差。
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只要谢怀砚还活着,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就只能屈居他之下。
家主只他一子,只要谢怀砚死了,日后家主的位置自然是他的。
他只恨没有早些年就动手,太过仁慈,没能像谢怀砚一样,在他幼弟年少时就永绝了后患。
谢怀砚前段时日常不在淮阳,是去了建康城。
他设宴与在建康城为官的谢二爷谢三爷酣饮后,将建康城内谢氏所有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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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目收回,谢三爷倒还好,倒是谢二爷问了句:“怀砚,为何你突然来建康,还要收——”
谢怀砚神色平和打断他:“自是我父亲授意,二叔觉得不妥?”谢二爷当即不再言语。
谢怀砚命人查了谢氏在建康产业的动向,谢书易在建康城为官的一年时日里,动用了谢氏近三成产业几十万两金银来拉拢朝中官员以及各门阀士族中人。
谢怀砚在建康城停留了十日,便有十二名与谢书易交好的官员入狱。
之后,他在府中设宴,邀了众门阀士族中人前来,他是淮阳谢氏家主嫡子,掌豫州兵马,早些年在建康城又拜了崔太傅为师,深得陛下看重,他外祖亦是陛下之师的王公,自是无人不给他这个面子。
酒酣曲尽,宾客相继离去,只剩下与谢书易交好的士族中人。
这些人自是知晓那入了狱的十二人,都未料到声名在外的谢二公子手段竟如此狠绝,不给人留一丝活路,此次赴宴本就是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此时如坐针毡,额间不由渗出冷汗。
谢怀砚高坐上首,神色平和:“留下各位,是怀砚深觉招待不周,特留了美酒款待。”
他抬手吩咐,有仆从手中端了托盘来,里面搁着金樽玉液。
在座士族中人面面相觑,无人敢饮杯中酒,有人当即站起身来,挤出笑道:“我已许久未写书信回家中,待回了府邸,立时便送急信回族中。”他话落,其余众人皆起身附和。
谢怀砚敛眸,神色温润,抬起拿起面前金樽,一饮而尽,随后开口道:“晚辈倒有一事相求。”其余人见状,心中皆松下口气,纷纷拿起金樽饮下杯中酒,回:“谢二公子只管言说。”
入了夜,空渊进书房来回禀:“公子,前院已堆满了箱笼,俱是各士族送还的。”谢怀砚淡淡颔首:“交与管家,这些人吃进去的都得吐回来。”
之后,谢怀砚再去了鹄川简氏,鹄川简氏是谢书易母亲的母家,也是他夫人的母家,鹄川这些年依附淮阳谢氏,在豫州的势力越发壮大。
只是,简氏曾经历过大起大落,家主从最初的大房一脉到后来的三房,如今任家主的是立下过战功的四房一脉,是以,简氏族中不睦,皆自负觊觎家主之位。
谢怀砚在简氏做客两日后回了淮阳。
他回淮阳那夜,简氏家主给谢书易去了封书信,告诉他当机立断,不可犹豫,简氏全族随时可助他。与此同时,谢书易在建康城与之交好者也给他写来了书信。
若他再不动手,谢怀砚就会要了他的命。
此时,谢书易身边的黑衣人与山林中一拥而下的部曲打斗成一团,谢书易神色不变,看着谢循,与他高声道:“三弟,你若此时助我,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见谢循不理会,谢书易再道:“你以为我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么?你难道不知谢怀砚这些年是如何行事?他得罪了不少士族,更是不顾礼义廉耻和自己的妹妹欢。好。”
“竹陵桓氏的四郎君,沁源王氏的王九爷,都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待简氏中人带着他们前来,谢怀砚的恶名将公诸于众,你还要再拥
护他?”
谢循听着,不禁嘲弄一笑,这些人当然都不会来,竹陵桓氏四郎君成不了气候,王九爷早就瘸了腿,谁肯理他,至于简氏,如今已是族内斗成一团了吧。
谢书易见谢循执迷不悟,回身看过去,那名身量高大的嬷嬷拖着刚刚有些醒来的桃漾走过来,谢书易冷声对谢循道:“让谢怀砚立刻给我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谢循神色一慌。
那嬷嬷抬手把桃漾推到谢书易身前,谢书易侧首看过去,刚欲挑开桃漾头上的帽笠,只见面前女子手中的利刃一晃,翻身一跃,上了他的马背,利刃已落在他颈间。
“你是谁?”
谢循见状,高声大喊:“都住手!”
山林高处一座破旧古亭内,谢怀砚长身玉立,神色淡漠,冷眼看着这一切,上一世给了他痛快,这一世,总得好生磋磨才是——
谢书易被谢循带走,他的夫人简氏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后怔怔看着,谢书易让她去约桃漾来此时,她是不愿的,她低声道:“你与怀砚的事,何必牵连了她?”
谢书易神色冷漠:“谢怀砚不是喜欢她么,正好,让她给他陪葬,也好全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对他的关怀。”
此时,桃漾正坐在府中竹院内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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