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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4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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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便对赴曾副参谋长的晚宴表现出了些许拒斥,但这也没什么用的, 终归还是被父亲捉了去, 在傅家官邸的角落坐着喝果汁。

    曾副参谋长是军政高官,是以今日来的也不乏军中将领,几乎都着军礼服,一眼看过去便知身份, 楚河汉界历历分明。

    军装么,无非全是那个样子,无论谁穿上都会显得板正精神一些,令原本只有三四分的皮囊也陡然变成五六分了。白小姐心中不以为意, 觉得自己之前是着了衣装的道,才不是真对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感,可无聊出神时眼前却又时不时冒出他的身影,肃穆又冷沉,英挺且端正,似总有种其他穿军装的军官没有的味道。

    白小姐撇撇嘴,对自己蓦然想起对方这件事感到很不高兴,美丽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情绪,在场的男士们却不懂得看眼色,还有不少想凑上来想请她跳舞,她一一拒绝了,对那些穿着军装的军官还尤其凶呢。

    明眼人一瞧便晓得这位小姐今夜无心玩乐、该老老实实避开她才好,未料偏偏有那脾气拧的不信邪,硬要上前跟她纠缠一番,还是个模样颇为俊俏的年轻陆军军官,剑眉星目颇显英气,径直端着香槟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笑得可甜,问她可否赏光同他一起跳支舞。

    白小姐心中笑嗤了一声“登徒子”,不料还未张嘴骂人父亲便先到了,是亲自来叫她过去同曾副参谋长问好的。

    结果一来就先看到了她身边坐的那个年轻军官,一愣,随即神情又有些许不豫,对方则当先站起来同他问了好,白老先生皱了皱眉,而后才勉为其难点了个头,客气地称呼:“季公子。”

    这个“季”字一出,白清嘉便晓得父亲方才的神情为何那样微妙了。

    如她猜得不错,眼前这位年轻的军官该是云南季宁远将军的独子季思言,他们家同北京政府的关系可有些微妙,毕竟近年来南方多有动荡,滇军的将领平定不力已被大总统多次通电训斥,一来二去体面都落进了泥巴里,怎么会不生龃龉?甚至坊间也不乏流言蜚语,说云南的季家对袁政府有反叛之心、是孙先生一党。

    白家人的根子可跟大总统牵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形势下又怎么会跟季家交好?白清嘉甚至听说自己还在法兰西留学时父亲便同季宁远将军有过矛盾,还在议会里想法子给人家使绊子,气得季将军一出门就怒而摔了自己的鼻烟壶。

    眼下父亲同季家公子的来回也是有些阴阳怪气,只见白宏景皱着眉头在傅家官邸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扫视过一周,边打量边问:“季将军也亲自到北京来了?倒还没同他碰上面。”

    “家父有军务在身,还在南方平乱。”季思言答。

    白老先生听了哼笑一声,语气里依稀藏了几分奚落,说:“令尊确该对军务多上心,莫要再接北京的电报了。”

    这后半句的讽刺尤其扎人,白清嘉从旁而观,分明瞧见季思言的脸都沉下来了,大约也是被这句嘲弄刺得浑身难受——幸而白老先生也无意同个晚辈争意气,奚落一句过了干瘾后也就不再多说了,只转而同白清嘉说:“清嘉,同为父一起去跟曾副参谋长问好。”

    白清嘉跟随父亲一起穿过人群去寻曾副参谋长时,正碰见陆芸芸同一帮北京的阔太太聊得火热,她时髦的大波浪卷发和新奇的珠宝穿戴似乎正象征着沪上的摩登,引得其他女人艳羡不已,纷纷同她取经。

    这女人,倒是八面玲珑活络得紧。

    白清嘉冷笑一声,一半是发乎心底,另一半也是在给她父亲使脸色,白老先生会意,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心想自己也是没法子,前段日子为了满足女儿的任性不得已把姨太太赶到了北京饭店住,这般亏欠怎能不弥补?她又央他央得紧,一劲儿求着要到社交场上见世面,他不点头应允又能如何?

    父女俩各怀心事从陆芸芸身旁经过,人家忙着跟权贵夫人们交际,可压根儿没瞧见他们呢。

    不过陆芸芸再长袖善舞也没资格舞到曾副参谋长跟前,这老爷子可是讲究体面的人,不会同个做妾的多说废话,身边里里外外围的都是政要,就连白清嘉的大哥白清平、堂堂一个文官处的官员都被挤在了边缘,没得着什么大脸面。

    不过白老先生的位置就不同了,上一辈的人总是分量重些,曾副参谋长一见他来便主动让秘书把人接到身边,看到白清嘉后还客气地称赞,说:“早听闻你们白家的女儿名动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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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倘若我们贤庭还没有成婚,我定然也要腆着脸为他求娶。”

    这话是给足白家人面子了,令北京城的权贵们都十分歆慕,心想这上海滩来的有钱人可真是不一般,把他们曾副参谋长都给哄得服服帖帖了。

    白老先生也被这声抬举哄得十分开怀,笑得眉间褶皱已然一马平川,正要应和两句,余光却瞧见人群外又来了人,定睛一看那也不是外人,是他未来的女婿徐隽旋啊!

    白老先生面上一喜,当即就朝人招了招手,说:“隽旋?——来,来同你傅伯父问好。”

    这声招呼十分清晰,在场列位都跟着扭过头去看向了来人,白清嘉也下意识地跟着瞧了一眼,却在徐隽旋这位正主的身后看见了……

    ……徐冰砚。

    她已经有段日子没见过他了。

    从火车站分别至今已有小半月,他一次都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她还以为他早就回上海去了,没想到竟还在北京。

    她也从未试图找过他或联络他,萍水相逢,彼此互为过客,本来就没多深的情谊,何况他们之间能说得过去的故事或许只有一顿旷野之上的烤甘薯,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可她必须承认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已经被他牵动了。

    他也穿着军装,和这满厅满堂那么多的军官一模一样,甚至他的绶带勋章还不如一些高级将领的花哨漂亮,可却依然显得那么英俊,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人群中沉落。

    他也在看她,站在人群之外、站在徐隽旋身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眼中墨色浓郁得厉害,隐隐有着黑曜石一般的光泽,与她目光相逢时眼神还微微一动,好像有话要说一样。

    而白清嘉却已经漠漠地把目光别开了。

    ——她终归是个矜高傲慢到骨子里的人,早就习惯了被人骄纵宠爱、绝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她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曾在她心底留下了一点小小的痕迹,可那并没有多深,蜻蜓点水般的波动也不足以让猫咪改掉自己的坏脾气,他一度的后撤与疏离让她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意味着她将可能陷入被动摇被辖制的可怕境地。

    她怎么可能接受呢?

    不如就这样吧。

    就这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白小姐看徐冰砚的那一眼其实非常短暂,兴许统共都不到两秒钟,可落在徐隽旋眼里却是要命的。

    该死!奸夫□□!他二人之间果真有首尾!

    一时之间怒气翻涌又有要上头的意思,差一点就要闹腾起来惹出笑话,幸而被当时站在他身后的冯览暗暗拉了一把,这才勉强恢复了些许理智——是啊,他可不能在曾副参谋长面前造次,那是大总统亲封的上将军,是他要好好敬着的人。

    回想起这个要点,混如徐隽旋也总算像点样子了,一边正着自己西装的领结一边笑容满面地走到了曾副参谋长身边,热络地叫起了“伯父”。

    曾副参谋长可算是徐振的老上级了,一早就知道他这个亲生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一时间倒没多少热情跟个晚辈寒暄,而抬眼时又意外瞧见了徐隽旋身后的徐冰砚,微微一愣,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几分眼熟,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遂问:“你可是当初在皖南立首功的那个孩子?方启正的学生?”

    这句探问颇有些突兀,兼而还把徐将军的亲儿子给晾在了一旁,围拢在参谋长身边的上流权贵们一见这场面都难免有些惊讶,遂纷纷扭过头去瞧那个无名的军官,想知道他究竟曾有过什么造化、竟能让贵人多忘事的副参谋长记住他。

    而正处在众人注视之下的那个男人却仍一切如故,似乎并未受到这从天而降的殊荣的搅扰,神情依然那么平稳沉静,在曾副参谋长话音落下之后只肃立着端端正正敬了一个军礼,举止间有种开阔又稳健的气象。

    那时便有识人之人暗想:如蛟龙见水,若凤凰乘风,此子恐终为人上之人。

    第26章 同窗   “我看那位小姐对你也并非全然无……

    白清嘉因十几岁就赴法兰西留学, 是以对国故颇为生疏,尚不知曾副参谋长口中的“方启正”是何方神圣,对那场发生在皖南的战役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她心中很想探知原委, 可就连这番探知的欲望也让白小姐觉得有伤自尊, 因而她当时就安安静静在人群中站着、一句话也没多问, 只看着曾副参谋长眉眼慈祥地招手让徐冰砚到他身边来, 还同他握了手。

    英俊而沉默的男人不知为何竟有那么强烈的存在感,她当时明明没有在看他, 却仿佛能感觉到他正从人群外一步步向她走近,他与曾副参谋长握手时她的余光还看到了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让她恍然想起了此前在沪上的戏楼里他抓住她手臂的那个场景。

    那时也是这双手……她还记得他掌心的热意。

    而他们的靠近终究不能长久, 毕竟曾副参谋长身边永远都缺位置,有源源不断的上流人士要填上来露脸,徐冰砚很快就要从众人瞩目的位置上退开。白清嘉在他离开时极快地抬目扫了一眼, 却见那位滇地来的季思言季公子在他走出人群后朝他迎了过去, 两人相互打了招呼,竟是一副十分熟稔的样子。

    白清嘉挑了挑眉, 旋即收回了目光。

    而徐隽旋今日既然来了, 那就免不了要对拒绝与自己成婚的白小姐进行一番纠缠。

    他此前已听了冯览的劝解,决意暂且先不把事情捅到长辈们那里去、多少给任性的未婚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毕竟还是爱慕她的,也不想她太难堪,只要今日她能服个软对他道歉, 并承诺往后都再不要看其他男人,那他便能以君子的风度坦然接受她,与她和和美美地签下婚书。

    他心中抱定了美好的畅想,便踱着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步子去寻她了, 彼时她正同她嫂子站在一起说话。他想他们要聊的事情总不好被外人听见,于是便打算请她跳舞,等他们在音乐声中光明正大地依偎在一起,想必她的心肠也就能软上几分了。

    可惜在他试图请她之前白小姐已经察觉了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眉头暗暗一皱,心中已经在想法子脱身了。

    她先假装没瞧见这惹人嫌的讨厌鬼,同时眼睛又很快在周围扫视起来,恰碰见那位季公子从她身侧经过,遂深感这是天降的福气,于是同他招了招手,继而玩笑一般地说:“季公子方才不是要请我跳舞?现在我空了,也不知你还有没有兴致?”

    季思言原本是要去长桌上拿酒给徐冰砚的,他同他好久不见、总归要叙叙旧,却没想到这位骄矜的白大小姐却忽而说要跟他跳舞。季公子颇感意外和不解,然而抬眼一瞧,却同时看见了几步之外一脸怒火的徐隽旋和再远一些正眉头微皱看着这边的徐冰砚,于是直觉自己是卷进了一场难解难分的情爱官司里。

    这么有趣的热闹他怎么能错过?

    “好啊,”季思言扬眉一笑,显出几分痞气,“荣幸之至。”

    季思言季公子是个人精,而且还是个很会跳舞的人精。

    他跳起交谊舞来简直是行云流水,比周遭其他动作笨拙的军官们好上不知多少,更妙在行为规矩讲究礼貌,与白清嘉跳舞时手一直老老实实虚环着她,并未趁机揩油碰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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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肌肤,这帮他从白小姐那里赢得些许难得的好感。

    这少爷……倒跟她二哥有几分相像。

    此判断颇有几分在理,不过季公子可比白二少爷嘴欠,一边跳舞一边还不忘调侃打趣,同白清嘉说:“我原觉得人生得一副漂亮皮囊是顶破天的好事,不料美人也有美人的烦恼——小姐今晚被多少人求着跳舞了?可真是辛苦。”

    说着,手上略用了点劲儿,带着白清嘉转了一个漂亮的舞圈。

    白清嘉可没心思跟他说这些废话,何况方才旋转时她还在无意间瞧见了舞池外徐冰砚的身影,这倒勾起了她些许谈兴,遂不动声色地问:“季公子同徐三少爷是旧识?”

    季思言原以为眼前这位大小姐是打算闷着跳完一整支舞的,此时听她开了尊口打破了尴尬心中真是舒坦,很快便答:“自然,我同他是北洋陆军学堂的同学,一起读过三年书的。”

    同学?

    难怪他们看上去那么熟悉。

    季思言说的北洋陆军学堂想来应当正是光绪二十九年由如今的袁大总统亲自奏请设立的北洋速成武备学堂,当初除在保定公开招选了220余人以外,北京八旗也选送了约30人,其余清廷兵营各有一定数目的官兵被保举进去,至今虽不过十余年历史,可却培养出了一批杰出的将领,如今大多都在军中担任要职。

    “你们军校倒是严苛,要整整三年才能卒业,”白清嘉饶有兴致,“都学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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