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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2 章 立春(五)(第2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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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黑了一瞬,脚下一个踉跄,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很快反握过来,将她拉了回来。

    细柳在阶上勉强稳住身形,稍稍定了定神,只听他道:“方才我便想问,你手心里怎么都是冷汗?”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比之方才进诏狱里之前,她唇上一点血色都不剩,鬓边都是些细密的汗珠。

    “没事。”

    细柳摇了摇头,低头忽然发觉自己襟前不知何时沾了一片杏花瓣,她顿了一下,摘掉那片花,随后想要挣开陆雨梧的手,却不防他指节收紧。

    下一瞬,细柳被他打横抱起。

    “陆雨梧!”

    细柳满眼愕然。

    浅金色的天光铺陈在少年雪白的衣襟,他浓睫微垂,那双眸子黑沉,看着她:“你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细柳发怔,也许是迎面的日光刺得她眼前昏黑,恍惚一瞬,陆雨梧已抱着她往长阶底下去。

    他的身骨一点也不单薄,在江州的时候细柳就知道,因为她还能模糊地记得他背着她在雪夜里跑了很久,也许更早以前她就知道,但她不记得了。

    雪白的衣袖因为摩擦而卷起来一些,露出来他一截白皙而有力的手臂,他稳稳地抱着她走下去,无视了陆骧与陆青山他们的目光,将她放到马车上:“我送你回去。”

    细柳靠在车中,看他弯身进来,她想了想,说:“我想去你家,可以吗?”()

    他仿佛顿了一下,抬起那双眼睛来看她,如有实质的目光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又也许因为她实在面无表情,他又垂下眼帘,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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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细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她只是看着日光底下的他,脑海中却在想方才在诏狱中,在牢门前他转过身走到甬道口来的情形,幽暗的光影都砸在他身上,好像永夜笼罩着一座积雪皑皑的玉山。

    只是那么一瞬间,

    细柳忽然想,不能让他自己待着。

    马车辘辘声响,细柳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她只是静默地忍着身上的剧痛,这几日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自建弘皇帝驾崩之日开始,她就能够感受到身体里那个东西在开始发狂。

    外面街上的嘈杂更衬马车里的寂静,细柳勉强抬起眼,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颀长的身形半隐在一片阴影中,他太过沉默,而这份沉默,仿佛消散了他那副眉眼曾有过的一分明快颜色。

    细柳又在想诏狱门口那株杏花树。

    身在地狱,竟也敢开花。

    看来春花时节,总是挡不住的。

    细柳才到陆府中没一会儿,舒敖和雪花就被陆青山给领了过来,此时陆雨梧不在厅堂中,舒敖见了细柳那十分难看的脸色,便像是被咸腊肉齁了嗓子似的,好一会儿才说:“都说了你如今……不应该出门的,什么了不得的差事,你只管扔了就是,他们东厂是没别人了吗?你……”

    细柳竟然从舒敖这番话里听出了点微末的哽咽,她一时间心中说不上来哪里怪异,抬起眼来:“大医答应过我,还望你们也说到做到。”

    雪花知道细柳在提醒他们这是陆府,不要多说其他的话,她道:“细柳姐姐,阿叔就是心里难受……陆公子找我们给你拿药,我们担心,也就跟过来看看。”

    细柳一怔,忽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的视线在雪花与舒敖之间来回,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有毫不作饰的低落,甚至担忧,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本该萍水相逢,他们却跑到江州去救她,她并不认为自己值得他们这样真心实意的关切,即便大医与山主玉海棠有什么私交,又与她这个左护法有什么干系?

    舒敖从一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事无巨细的关怀,都让她觉得怪异,但她又感觉不到他们有其他的用心。

    “你要是不想让我告诉陆公子,你就安心养着,不要再去做什么差事了!不然我就跟他说你,你……”

    细柳晃神的片刻,舒敖已凑到她边上,低声说着,又顿住。

    “……”

    细柳看着他这么一个大高个蹲在她椅子边,拧起来眉头,竟然又要哭,说是威胁,又实在不像样,她抿起唇,到底还是开口:“知道了。”

    惊蛰还在养病起不来,好在府里还有来福在,细柳在陆府待到天都黑透了,雪花和舒敖也没肯

    () 走,陆骧将他们请去厢房歇息,细柳方才觉得清净了点。

    陆雨梧几乎在院子里坐了大半日,细柳就在边上,中途被舒敖强逼着灌了两大碗汤药,晚上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你若是想救他,只怕很难。”

    因为舒敖和雪花白天一直在,细柳到了这会儿才开口谈及此事。

    檐下点缀灯火,陆雨梧坐在一张椅子上,抬头望月:“我知道。”

    他沉默了许久,细柳在灯影间打量他的侧脸,此间寂静到几乎只有风声,他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陛下也许根本不信钦天监的命脉之说,他也许并不认为修建一座国寺就可以延续他的生命,但他还是默许了。”

    “因为护龙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是先帝针对修恒的一场骗局,若说佛塔可以护住天子的命脉,那么办事不力的修恒就是截断这命脉之人,佛塔的坍塌,是先帝给修恒的死局。”

    护龙寺,仅仅只是建弘皇帝的一个障眼法,他用这座国寺使姜變以为自己被委以重任,但其实建弘皇帝不过是在等着姜變因此而忘形。

    要用什么才能彻底按灭一个皇子的野心?

    除了谋反,还有一样。

    护龙寺的佛塔是钦天监口中的天子命脉,而佛塔的坍塌,便是建弘皇帝给姜變的罪名——弑父。

    “无论是已经驾崩的先帝,还是尚未继位的新君,他们都要杀他,”

    细柳说着,看向他,“因为一个弑君的罪名,他必死无疑。”

    “可我想不通,”

    陆雨梧下颌紧绷起来,淡色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好一会儿,他说,“因为一座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坍塌的佛塔,那么多人耗尽心血,甚至丢掉性命。”

    昏黄灯影里,他忽然转过脸来望着她:“细柳,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要给那些流民找一条生路,为此,他们山呼万岁,怀着最赤诚的心,为陛下祈福,为陛下筑塔。”

    他像是忍了片刻:“可是天子眼中,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而我自以为给他们的生路,实则是绝路。”

    细柳在这片明暗不定的光影里看着他,忽然间,她发现,护龙寺中那么多尚未清理出来的尸骨与鲜血,仿佛都被这个少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自己的肩上,他当初是怀着那样一分生机勃发的朝气在内阁中为人求生路,而今,这条路却出人意料的,沾满了血。

    细柳忽然将椅子往他身边挪了几步,椅子扶手撞上他椅子的扶手,“砰”的一声,陆雨梧一下抬首望她,这样近,细柳看见他那双眼睛里浸润着琥珀的光泽。

    细柳重新坐下,说:“这从来不是你的过错。”

    陆雨梧看着她。

    她乌黑的发髻间仍旧戴着那支光秃秃的银簪,再没有一枚银叶流苏,月华沾染她的鬓发,她眼中情绪清淡:“灾年当前,哪怕是皇帝也不敢妄称救世主,如今这样的世道,同样是被人利用,若没有你,他们就该像葬身恕宁江里的那些人一样,早就被人当成鱼食一样处理干净,

    你是唯一一个肯真心给他们希望的人,他们绝不会怨你,因为这本是先帝欠下的命债。”

    细柳靠在椅背上,抬眸端详檐上月:“什么爱民如子,真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建弘皇帝连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肯手软,非但杀人,还要诛心,一座佛塔压断了姜變的脊骨,也摧毁了他的心智。

    姜變已经疯了。

    没听见陆雨梧说话,细柳侧过脸,触及他的目光,她眉峰动了一下:“怎么?觉得我大逆不道?”

    夜风吹动陆雨梧雪白的衣摆,他敛眸,轻轻摇头:“不。”

    片刻,他又说:“我知道你一直是这样。”

    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无论是周盈时还是细柳,她永远率真。

    庭内青松枝影映在月洞门边摇晃,细柳像是愣了一下,但仅仅片刻,她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我也知道,你跟那些老迂腐们不一样。”

    什么大逆不道,真话而已,官场上多的是人不敢听,不敢想,装聋作哑,自以为是地愚忠。

    但他不一样。

    他是会跟她一起暴揍江州知州的人,是会承认这份“痛快”的人。

    忽然的钟声打破宵禁之夜的寂静,那钟声旷远又突兀,细柳与陆雨梧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庭内松风动,陆雨梧唤道:“陆骧。”

    陆骧很快从月洞门外跑来:“公子。”

    “让青山去看看,这钟声是怎么回事。”陆雨梧按了按眉心。

    “是!”

    陆骧连忙转身,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却见陆青山与兴伯他们都退至月洞门内来,昏暗的夜色中,大批身着森冷盔甲的兵士很快涌入这间院子。

    一时间所有的侍者从暗处出来,挡在陆雨梧与细柳身前,手都不约而同摸在腰间剑柄,警惕地与这些忽然闯入陆府的兵士对峙。

    兵士之间让开一条道来,一个身形魁梧,蓄着络腮胡,双眸锐利的人走上前来,在人墙之外,他看清檐廊上那一身素衣的少年,他开口,嗓音浑厚:“枕戈营统领徐太皓,奉新君之命,捉拿护龙寺钦差陆雨梧。”

    说罢,他视线扫过那些侍者手中之剑:“若有违抗,罪同谋反。”

    细柳脸色一变,她蓦地看向陆雨梧,他似乎怔在檐廊上,纹丝未动,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他出声:“都退下。”

    侍者们一时不动,他们回头看向陆雨梧,又听他声音冷了一些:“我说,退下。”

    他们只好退了下去。

    陆雨梧抬步正要走下阶去,却不防身边人抓住他的手腕,嶙峋灯火里,他看向细柳的那只手,又抬起眼睛看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轻轻摇头。

    细柳被他挣开了手,她手指动了两下,看着他走了下去,枕戈营的人迅速将他包围起来,陆骧急得眼圈都红了,忍不住喊了声:“公子……”

    徐太皓看着陆雨梧道:“小陆大人,对不住了。”

    徐太皓并未令人来押住陆雨梧,细柳站在檐廊上

    ,透过身着森冷甲衣的人墙,林立金戈在灯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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