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湖边的垃圾桶, 又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
这人长了一张斯文瘦削的脸，举手投足间让人觉得古怪，偶然瞥向季颜的一眼?，像夹了刀子。
这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季颜想着。
“姐姐，我想看?看?这个学校。”宋南雪忽然说。
“好……我带你逛逛？”季颜问。
宋南雪又笑了起来。
他们的关系很奇特，不是?老师和?学生，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季颜没有任何?理由答应陪他逛逛校园，但?宋南雪像是?有什么与生俱来的魔力，说出的话让季颜无从拒绝。
像是?被灌了迷魂汤。
现在正是?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季颜推着宋南雪穿过人工湖过来的林荫道，看?见一大?群的同学从附近的教学楼出来，往左侧去。
“待会?再过去。”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男人走到侧面来，伸手挡在宋南雪面前。
“他们要去哪。”宋南雪问。
“食堂。”季颜说，“现在是?饭点，往左边一直走是?五食堂，那?是?全校最好吃的一个食堂。”
第一校区年代久远，面积也不算大?，整个校区只有七个食堂，其中五食堂最受欢迎，一到饭点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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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海。
宋南雪轻轻应了一声?，纤长的手指点在扶手上，他突然笑了一下，“我们也去。”
季颜愣住。
不是?她不愿意带他去，而是?她实在怀疑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去过人挤人的地方，万一挤到他了，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等季颜说话，男人先开口?了：“不行。”
宋南雪仰头看?向他，面无表情看?了半晌，又说：“我要去。”
“不行。”男人说。
男人的脸自?始至终没什么波澜，居高临下低头看?着宋南雪。
宋南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两手搭在轮子上忽然用力往前推。
季颜没反应过来，但?男人像是?早就猜到，伸出一只手摁在轮子上。他看?上去毫不费力，但?轮椅无法向前移动。
宋南雪暗自?跟他较劲，没一会?儿?后指节都隐隐泛起了白。
“放开。”宋南雪说。
“不行。”男人说。
“放开。”
“不行。”
……
片刻后，还是?宋南雪认了输，手指缓缓松了力，从轮子上抬起。
他哼了一声?。
他似乎——
沉默看?他们争执良久的季颜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似乎有点可?怜。
想去的地方，如果别人不允许，他就去不了。
季颜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现在操场上没什么人，我们去操场看?看?吧。”
轮子被推动起来，慢慢拐了弯，路过几栋教学楼，又穿过宽敞的文化广场，才来到操场上。
三个操场，季颜选了最小的一个推着宋南雪进去。
现在操场上人的确不多，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跑步，中间还坐着几对小情侣。
“这个操场有一个特色。”季颜推着宋南雪在塑胶跑道上慢慢走着，仰头看?了看?天边暗红色的彩霞。
“什么。”
“你看?那?堵墙。”季颜伸手指向操场后面的一堵孤单立起的墙。
墙面被彩色的喷漆完全覆盖，花花绿绿的一片，也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英文。
“涂鸦墙。”宋南雪说。
“嗯，外面是?涂鸦墙。”季颜推着他往涂鸦墙的方向走，“但?是?你看?它后面是?不是?有一排小竹林？那?些?竹林挡住了墙后的字，那?个墙其实是?仰城大?学的表白墙。”
宋南雪阴霾的眼?里瞬间有了一点光，微微挑起了眉头。
这招果然好用。
以前来操场跑步时，谢燃说如果要给别人介绍这个处处都无聊透顶的仰城大?学，就介绍这表白墙。虽然方式老土，但?至少?还能有点意思。
季颜笑了笑，带他穿过操场绕了过去。
这墙立在草地上，草地旁只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轮椅上去会?十分颠簸。
季颜心里一惊，自?己竟然忘了这事。
“姐姐，你扶我一下。”宋南雪抬起头，伸出一只手。
季颜微愣，转头看?了旁边男人一眼?，他没反应。季颜只好伸出胳膊。
宋南雪扶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迈出轻飘飘的一步靠近了她。
原来这么高啊……
季颜需要仰头看?他了。
“里面有没有虫子？”旁边的男人忽然问。
“里面……”季颜犹豫片刻，“可?能有。”
头顶上传来宋南雪的冷笑声?，他轻轻把手挪到了季颜肩膀上，自?顾自?的往前迈步子，“有没有，我都要进去。”
季颜急忙转头跟上他，但?也不敢随意触碰到他，两只手试探了几次又放在自?己身前。
宋南雪的皮肤冰凉，搭在她脖颈处的胳膊又细腻又冷，像是?在跟这初夏的天气?唱反调。
他走得很慢，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在努力挪动腿，如果没有季颜支撑着，一两步就能栽倒下来。
“要不我进去拍张照吧，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季颜说。
“为什么。”宋南雪兀自?往前走，走到了小竹林前面，“觉得我走不了么。”
宋南雪很高，只需要略微抬手就能够到竹子的枝桠，只见他用力一挥，弯曲低垂的竹子全被扫开，与墙壁之?间的小道也豁然开朗起来。
“小心。”季颜说。
宋南雪两条细长的腿支在地上，他很努力才能将它们挪动一点点，短短几米的距离愣是?走了十多分钟，向来淡定的季颜都莫名紧张起来。
不过好在终于走到墙后面来，宋南雪应该也累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季颜身上。
“姐姐，有没有人跟你表白。”
宋南雪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他一定要逞强，季颜也不好阻止他。
“看?看?吧。”季颜打开手机电筒，把整面墙仔仔细细照了一遍。
墙面上字迹杂乱，有的用铅笔写，有的用马克笔，还有用粉笔，大?家写的话也不一致，但?大?多都是?表白信息。
“没有。”季颜说。
宋南雪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对竹林外的人说：“我要油漆笔，去给我买。”
季颜一惊：“你也要写字？”
“嗯。”宋南雪应了一声?，又冲着外面说：“要金色。”
还在上高中的青春叛逆期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给他干活可?不容易。
一直到外面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宋南雪才终于卸了力，松开挂在季颜身上的胳膊，直溜溜的往地上坐。
“怎么了？”季颜蹲下去，扶了一下他的背。
宋南雪笑了笑，“姐姐，刚才在路上、在操场，一直有人看?我。他们为什么要看?我？”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季颜问得懵掉。
还能有为什么？
一个皮肤雪白、模样俊俏的男孩坐在轮椅上，换谁不会?多看?两眼?？
“不过没关系，我躲在这里，没人会?再看?我了。”
这里的光被身后的竹林遮挡，视线不算清晰，季颜看?不太清宋南雪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掰住他的膝盖，像玩玩具一样玩着他自?己的腿，好一会?儿?后才调整出一个相对正常的摆放方式。
“你这样，没事吧？”季颜问。
“怎么。”宋南雪两手撑在身后，手指从地上碎石划过去，轻微的刺痛传来，但?他浑然不觉，只是?转头看?向季颜，“会?有什么事。”
“……”
“姐姐，我只是?个被东拼西凑缝好的玩偶。”宋南雪语气?淡淡，略微夹着笑意，“摆在这里、摆在那?里，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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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看?、随便别人玩。”
“……”
季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凉飕飕。
“我还有一个负责照顾我的仆人，他心情好，就给我吃的，心情不好——”
宋南雪缓慢凑到季颜耳边，凉凉的呼吸落进季颜耳朵里。
“杀了我也行。”
23、四个坏消息
“杀了我也行。”
季颜被这意味不明的话吓了一跳, 手指稍稍蜷了一秒。
也不知道宋南雪是思维跳跃还是有意为之，总是在若有若无中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话里话外，还总透着一些不能深思的东西。
季颜不知道怎样接话, 只能低着头静静坐在幽暗中，听着彼此呼吸的清浅声音。
宋南雪也没有说话, 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季颜头顶。
很奇怪，季颜竟然没有感到尴尬, 只感到一些难以?言喻的紧张, 心跳砰砰的。
好在没过多久，外面递来了一支笔。
宋南雪修长的胳膊从季颜面前伸过去，他微侧着身体，长发扫过季颜的鼻尖。
他的长发柔顺细腻，还浸润了檀木调香水的味道，像一件被?人精心打?理的工艺品。
季颜实?在没忍住, 脑子懵懵, 伸手摸了他的头发。
手感像丝绸，柔和、纯粹，让人想要用力?蹭一蹭。
“姐姐。”
宋南雪接到笔, 缓慢坐回来，低头就看见自?己的一束头发躺在她?掌心。
“啊，抱歉。”季颜如梦初醒，赶忙放下他的头发。
宋南雪的眼睛是明亮的桃花眼, 笑起来弯曲而柔和, 卧蚕也被?微微凸显出来, 越发显得精巧。
他不像是爱笑的人, 可他表现的十分爱笑。
“姐姐，我的头发好看么。”他笑着问, 那双黑眸里映出了季颜的脸。
“好看。”
“那……”宋南雪单指挑起一缕，又天真无邪的笑了笑，“全部割下来送给姐姐。”
季颜震惊，“不必！”
“姐姐不是喜欢么？”
“喜欢，但是你?留着就好。”
宋南雪微挑眉头，随手放下头发，“好吧。”
在他面前，每句话都需要谨慎。季颜悄悄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根筋没有搭对，言语思维总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宋南雪没太在乎这事，他拧开笔盖，凑到了墙壁前。
现在的光线已经十分黯淡，并且还有他的手指遮挡，季颜看不清他写了什么。
他写字很慢，撑在墙上?写了很久才写完。
季颜问：“写了什么？”
宋南雪没有回答她?，慢慢悠悠把笔盖套在笔头上?，又随手将油漆笔放在墙下，半晌才转过头看向季颜。
“姐姐，你?不可以?来偷看。”他说。
季颜微愣，“好。”
“我相信你?。”宋南雪笑着，松了力?气懒洋洋的靠向季颜，“姐姐，我累了，我要回家了。”
他的脑袋斜斜倚着季颜的颈窝，一点也意识不到男女?有别。
他是个任性骄纵的小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季颜也不推开他，一只胳膊从他手臂下穿过，扶住他的脊背，搀着他站了起来。
宋南雪的手搭在她?肩上?，往外面走时季颜感觉有什么微热的东西滴落在她?手臂上?。
走出小竹林，季颜才发现那是血，目光顺着手臂看去，看见宋南雪那苍白的掌心正在渗血。
季颜不由得呼吸一滞。
“怎么搞的。”外面久等的男人抬眉看了一眼他的掌心，也没有急着处理。
只是从季颜手里接过宋南雪，扶他坐回轮椅上?，掀起毯子两角一抖，慢慢盖到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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