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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2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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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靠在男子坚硬有力的肩胛骨边,仿佛被激怒的幼兽,正狠狠地撕咬他的肩头。

    口腔里全是铁锈味。

    血流了满肩膀都是。

    鼻下全是浓郁的铁锈血气味,谢明裳被呛得咳嗽起来,牙关松开,萧挽风原本已经停止流血的肩头又开始汩汩流血不止。

    “咳咳……咳……”她捂着嘴,跌跌撞撞下床倒水。

    头晕的厉害,只倒小半杯,倒洒出去大半杯。她颤抖着手喝水。

    萧挽风按着肩膀,肩头还在流血。他迅速起身,把站立不稳的人抱回床里。

    “头晕?还是想不起?”

    谢明裳剧烈地摇头。

    薄薄一层遮掩纸被撕下,她想起太多太多。但混乱之中,一个字也说不出。蹲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依旧在凝视着她。

    她精疲力尽,说不出话,只能抬起手,歉疚地抚摸萧挽风流血不止的肩膀。

    被她救下的少年郎,跟眼前男人的眉眼有八分相似,但神情绝不相同。

    她混乱地想,是他吗?

    萧挽风误会了她剧烈的摇头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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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低叹口气,抬手蒙住她的眼睛。

    “是我催逼得太紧。慢慢来,不着急。”

    “你累了,睡吧。”

    谢明裳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她碰触到了黑暗中隐藏的庞然大物。她想起了关外的母亲。

    鹅蛋脸,白皙肤色,琼鼻,樱唇。生得极为美貌,又带几分娇憨,高兴起来载歌载舞的母亲。

    也想起了她在关外的父亲。

    他的无头尸身躺在河岸,鲜血从脖腔汩汩流淌,汇入血河。

    第82章 第 82 章(修) 这是十四岁的她,……

    晨光映亮内室。

    竹帘拉下, 几个人影在外间晃来晃去,说话的似乎是严长史。怕惊扰了休息的人,刻意压低嗓音。

    谢明裳困倦地伸手往旁边摸, 摸了个空。床边冰凉, 陪她睡下的人应该起身有一阵了。

    缠绕在手指头的发尾不知何时抽走的,只剩下凌乱一两根。

    她在黎明微光里抬起手, 打量手指间缠绕的发丝。

    严长史还在回禀:“……昨日审了两个时辰,赶在宫门落钥前, 把黄内监送回宫去。对宫里的说辞是, 河间王府设宴招待宫中来使,耽搁了时辰。”

    “当然, 说辞而已。宫里随行七八人,昨日黄内监拉出去杖刑, 瞒不住他们。”

    “黄内监的供词在此。”严陆卿奉上满满几十张口供:

    “供出的宫廷阴私事不少,但于我们有益处的却不多。”

    竹帘放下,隐约现出萧挽风宽阔的肩背。他抬手接过口供, 右手略一动, 严陆卿骤然惊道:“殿下肩膀在渗血……”

    “无事。”萧挽风不甚在意, 继续翻看口供。

    黄内监供出多少,并不要紧。

    “最有用的供词, 昨日他已当众喊出口了。”

    昨天把黄内监拉出去刑杖,绝望之下,他当众崩溃大喊:

    【奴婢知道许多宫里阴私事, 冯喜老贼以为我不知情, 其实我知晓啊!】

    【愿意说给殿下,只求免死!】

    绝望大喊而出的这两句,才真正致命。

    利用得当, 可以攻心。

    黄内监在宫里毕竟也算有地位之人,随他传旨的宫人迫于威吓,或许会隐瞒不报。

    萧挽风问: “有什么法子,把这两句传去冯喜耳中?”

    严陆卿想了半日,忽地失笑:“殿下的后院里,不是供养着一双眼睛?是时候用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萧挽风吩咐顾淮:“传穆婉辞来书房。”

    顿了顿,又额外叮嘱:“叫她带盒胭脂来。”

    竹帘后人影晃动,谢明裳望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

    辰时正,天光大亮。胡太医如常进书房请平安脉。

    萧挽风坐在罗汉榻边,衣袍袒露。

    胡太医忙碌地止血、敷药,又取来纱布,层层裹住他肩头新添的咬伤。

    亲兵清扫出满簸箕的碎纸片,惋惜地拼凑半天,但撕得太碎,只有几幅小像幸存。

    谢明裳趴在窗边,继续专注地作画。

    这回画的,还是骑骆驼的鹅蛋脸妇人。浓密长辫盘于脑后,身穿长裙,弯刀挂在驼峰上。

    与之前那副撕碎的不同,她画出鹅蛋脸后,并不停歇,而是一笔一划地添加五官。

    琼鼻,樱唇,双眼皮。眼神灵动,似笑还嗔。

    谢明裳放下木炭枝,捧着画像出了一会儿神。她昨夜清晰地看见这位母亲了。

    篝火热闹,歌声嘹亮。光芒映亮半边天幕,圆月挂在山腰。母亲手持弯刀,正向长生天献舞。

    族中一年一度的盛事,本该肃穆敬畏的时刻,母亲却在连串的旋舞当中一个急停,面庞笑盈盈地转向篝火边,冲抱膝坐着的懵懂年幼的她顽皮眨了下眼。

    大胆而无畏的母亲,几乎任性了一辈子,几乎笑了一辈子。

    在人生最后时刻,流了满脸血泪。

    鲜血掺杂泪水,覆盖住美丽的面庞,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她寻到母亲时,几乎认不出她了。

    几片黄叶从窗外飘飘悠悠落在桌上,被谢明裳拂去。

    一盒精致胭脂,摆放在作画的案头。

    她把母亲发髻上的小花绘出几朵,停笔默想片刻,旋开胭脂盒。

    色泽饱满的胭粉色,是她需要的。

    抹一点胭脂在手指尖,沾水化开,她以细羊毫笔尖蘸取胭脂,细心地涂抹画像的嘴唇,勾出上翘的形状。

    顾沛送朝食进书房。摆放上桌时,顺带瞄两眼桌上摊开的画,惊叹:“娘子在画顶好的美人图哇——”

    话没说完就被谢明裳剜了一眼。随手捞起白纸,蘸着胭脂飞快写下几个字,纸团扔去顾沛身上。

    顾沛莫名其妙打开纸团,念道:“聒噪。”

    “……娘子,我在夸你呢?”

    “等等,娘子,你怎么改扔纸团骂我了?平日不是直接骂的吗?”

    趁顾沛的大嗓门吸引众人注意,对面的罗汉榻边,胡太医壮着胆子询问病情。

    “殿下,娘子今日清晨起来,突然不肯出声说话了……昨日请平安脉,人还好好的。下官斗胆,敢问昨夜,发生了什么——咳!”

    萧挽风递过锐利的一瞥,胡太医瞬间闭嘴,转过话头:

    “那今日的正骨归筋,到底由下官做,还是娘子做?”

    “你正常做你的。她想替你时,自会过来。”

    “遵命。”胡太医按正常步骤,去厨房端来半盆温水,又开始准备布巾,针灸用的铜针套。

    准备妥当,刚刚告罪撩起萧挽风的缎裤,露出肿胀的小腿伤处——

    谢明裳把最后一团纸砸去顾沛身上:【走走走,少惹我清静】,起身来胡太医的盆里洗手。

    胡太医自觉地让开座椅,蹲在近处,仔细观摩了一场堪称罕见的拨筋手法。

    连声惊叹: “哎?”“哟!”“着实古怪啊。”

    谢明裳扭过头,白了胡太医一眼。长生天赐下的救治手段,天神赐予人间,当然有效。这庸医说什么“古怪”呢?你才少见多怪。

    萧挽风这回做好准备,全程并不出声,只搭在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时不时浮起片刻,又缓缓放松下去。

    谢明裳从清晨起身便不再开口说话,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干脆利落地拨一回筋,比昨日手法更为娴熟,花的时辰也少。

    只是从头到尾连闷哼声都无,安安静静,怪不习惯的。

    不疼么?

    她起身洗手,边洗边纳闷地回瞄。

    属于成年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木扶手上,青筋毕露的手背,暴露了疼痛和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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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恍然抓过布巾,搭在萧挽风汗水渗出的额头。

    青筋未褪的男子的手,却反握住她的手腕。

    从谢明裳主动接替胡太医时,萧挽风便默不作声地观察她熟谙的动作。他想知道一桩事。

    “明裳,你如今几岁了?”

    谢明裳:?

    她只是不想说话,一个个当她脑壳坏了吗?

    她回身趴在桌上用炭枝写:“八十九岁高寿。”展示给他看。

    萧挽风:“……”

    “别淘气。”他握着她的手追问:“十四岁,还是十九岁?再写一句。”

    他用的是左手。昨夜右肩胛被她咬得血肉模糊,右手使不上劲。

    谢明裳瞥了眼他肩头裹伤的纱布,从赌气写下的“八十九岁高寿”六个字里,圈出“十九”。

    萧挽风盯着纸上圈出的“十九”。

    她自称十九岁。

    记起了族中代代相传的正骨拨筋手法,又记得关外母亲的脸……她可还记得京城的五年?

    正思忖时,谢明裳跑去窗边,又写下一行字,展示给他看。

    【嫂嫂停灵几天了?我要回家祭奠嫂嫂。】

    不再对话后,谢明裳行动反倒更干脆。扔个纸团,抬脚就走。

    萧挽风皱了下眉,站起身来。已走去门外的小娘子却又回返,继续写纸条。

    【你腿脚未好,歇着。我自己去。】

    顾沛震惊地旁观全程:“娘子如今醒神了还是没醒神?她回谢家……无事么?”

    谁知道。

    萧挽风吩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有什么要求,能应诺的,一律应承下来。”

    “若谢夫人强留她在谢家,赶回来报信。”

    ————

    这是谢家灵堂摆放的第五天。吊唁亲友已经来过一轮。

    谢明裳走进灵堂时,宾客不多,谢琅眼底通红,赶出迎接。

    “母亲这几日熬夜厉害,凌晨时才睡下。我做主,没有惊扰母亲。”

    谢琅的眼里带出几分探究,“那日母亲去王府探望你,回来痛哭整夜。明珠儿,那天究竟——”

    谢明裳在灵前大礼拜下,上香完毕,熟门熟路地取出纸笔,在谢琅吃惊的眼神里,往香案上一趴,开始写字。

    【我想看嫂嫂。阿兄帮我开棺木。】

    谢琅大为震惊,盯着小妹上下打量片刻,从外表看不出异样。

    他强做镇定道:“尸身已收敛,棺木开不得。”

    随即抓起字纸,大步走向王府众人,追问领头的顾沛:“六娘失声了?!”

    顾沛委屈得不轻:“娘子根本没失声。胡太医说的,她自己不想理人罢了……娘子今天还在骂我呢。写在纸上骂而已。”

    身后传来一声嗡响。谢琅质问间,谢明裳已在试着推棺木盖。

    停灵棺木并未钉死,稍微用力便推开一道缝隙。

    谢琅大惊,急忙奔过去:“明珠儿,你作甚!”

    谢明裳抓起纸笔飞快地写:【棺木尚未落钉。我想见嫂嫂最后一面,再赠礼给嫂嫂随葬。为何开不得?】

    写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和谢琅原以为的失心疯大为不同。

    他握着纸条,吸了口气:“你要送什么给嫂嫂随葬?”

    谢明裳从怀里掏出一副小像。

    昨夜激烈挣扎时,几乎所有画像都被撕了个干净,但嫂嫂刘氏的小像落在床头缝隙里,逃过一劫。

    她把刘氏的小像展示在谢琅面前,顺着打开的棺木缝隙往里送。

    谢琅这回没有阻止。

    沉默地任妹妹送进随葬小像,看她跪倒在棺木边,和过世的嫂嫂喃喃告别,把棺木盖再度合拢。

    他如今也看出,妹妹不是说不出话,是心智大变,不想跟活人说话,闭口不言罢了。

    “不知母亲睡醒了没有?”他提起话头:“你随我去后院探望,如何?”

    谢明裳摇头。蘸墨写下:

    【让母亲休息。】

    【阿兄为何叫我明珠儿?从何开始的?】

    谢琅握着字纸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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