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所以如意把钥匙提前放进红袄左襟的暗兜里。
准备好明天的衣服,如意吹灯,抱着木头娃娃,很快入眠。
哭声,女人呜咽的哭声,是从上面传来的。
如意抬头瞧去,看见房梁上悬着一排排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她们披散着头发,长发垂到脚踝,几乎和人一样长。
接着,她们的舌头也垂下来了,红红的,长长的,一条条悬挂在嘴里,就像如意娘腊月里腌制的香肠,晾在屋檐下晒着。
吉祥拿着一把斧头,站在“香肠”之间,问如意:“你要吃那根香肠?我割下来。”
如意吓得大叫:“快走!这不是香肠!这是舌头!”
吉祥消失不见,舌头们却像是长了手,纷纷向如意伸过来!
啊!
如意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就在后罩房的炕上,身边是佛郎机木头娃娃。
原来做噩梦了。
如意复又躺了回去,但刚才的梦太刺激了,这个觉接不起来。
如意现在满脑子都是“香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就是太操心明天老祖宗要进园子的事了。
如意自我安慰着,心想,五层楼都打扫干净了、用松柏籽熏过了、地炕也提前烧暖了……不对,地炕!
如意又猛地坐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有所疏漏:地炕不像她睡的火坑,火炕小,且点火口在屋里,和烧水的炉灶是连接在一起的,所以用的柴火少,只需在睡前往炉膛里添一个大煤块就行了。
但是地炕不一样,地炕大啊,整整一层楼呢,且点火口在外头,比较费柴火,她吃晚饭之前烧的红罗炭怕是不够,应该在睡前再添一些的。
烧到半夜,地炕的火要是熄了,明天承恩阁冷冰冰的,再烧怕是来不及。
想到这里,如意穿衣起床,去给地炕添柴。
她顺手拿过枕边的红袄穿着,晚上来不及梳头,就戴上一顶羊皮里子、外层是黑绒布的观音兜,把头脸大部分都包起来,只露出眉眼口鼻和嘴巴。
穿好了衣服,如意打着气死风羊角灯笼,开门去承恩阁。
但在碰到门栓的一瞬间,如意愣住了。
门栓歪斜在一边,根本没有拴住门把!
平日她都会检查一遍门窗再睡觉,门栓是规规矩矩拴在最中间的,但这时候的门栓是歪的,门根本没有关严,外面用力一推就开了。
有人从里头移开门栓,开了门,可这里只住着我一个人,谁会动门栓?
难道是鬼?
不,这世上没有鬼,如意摇摇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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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有人乘她在关门之前就偷偷溜进来藏在屋里?
这个可怕的念头涌进脑子里,如意颤抖的手摸向红袄左襟里的暗兜,这里藏着承恩阁的钥匙。
钥匙不见了!
如意如遭雷击。
是谁?
在睡觉之前我才把钥匙换到红袄的暗兜里,那时候钥匙明明还在。
不可能是鬼,鬼要开门,如何用得上钥匙?
是人干的!
如意脑子里闪现王嬷嬷那句话,“你全家的性命都赔不起”。
是什么人要害死我全家?
我跟你拼了!
气愤之下,如意回头将一把剪刀揣在红袄的暗兜里,顺手拿起一根烧火用的烧火棍,就往前头承恩阁跑去!
也不管什么来不来得及,此时她没有时间考虑太多,怒火压制了恐惧、焦虑,连灯笼都没有拿,她只想快点跑到承恩阁,看到底丢失了什么、如何弥补挽回。
黑暗中,如意看到承恩阁南边亮起了一束火苗。
有人!一定是偷我钥匙的贼!
一切还来得及!
山下湖畔的十里画廊,有几点光,这正是上夜的女人们在打着灯笼巡逻。
如意大声尖叫道:“有贼!承恩阁有贼!妈妈们来捉贼啊!”
如意一边尖叫,一边往承恩阁南边跑,刚才的那束火苗就像一条火蛇,往承恩阁大门冲过去。
有人放火!
如意狂奔过去,承恩阁是个木制塔楼,为了防火,每一层的四角都有个大水缸,用来救火的。
她搬进承恩阁的第一天,因要打水擦桌子,就在水缸里舀了一桶水。
因最近天冷,水缸的水结冰了,但是她今天烧了地炕,地暖把水缸里的冰又融化了!
手边没有桶,如意就推水缸,想把缸推倒,但她的力气不够,水缸纹丝不动。
如意于是用力挥动着手里的铁制烧火棍,狠狠的砸向水缸!
呯!
一声巨响,古有司马光砸缸,今有如意砸水缸,陶制的水缸破裂,哗啦啦的冷水倾斜而出,瞬间就把火蛇绞灭了!
承恩阁保住了。
如意转头看向刚才火苗燃起的地方,只见一个远黑影掠过。
“别跑!”情急之下,如意把手里的烧火棍扔向黑影。
黑影很是灵活,感觉到后面的风声,黑影侧身避过烧火棍的攻击,但是此时水缸里的冷水已经流到脚边了,这里又是个石板铺就的大坡,黑影往坡下跑动的时候,脚下踩了流水,就像踩着西瓜皮似的,身体一下失去了平衡,顿时腾空,重重的摔在地上!
等黑影挣扎着起来时,如意已经追过来了,她就像一只愤怒的野猫,朝着黑影伸手乱抓。
这一抓,把黑影蒙在脸上的黑布给抓掉了。
借着朦胧的月色,如意看到了黑影的脸,她难以置信,“帚儿?”
正是她新认识的朋友,粗使丫鬟帚儿。
帚儿穿着一身黑,头发也用一块黑布包住,肩上背着一个黑布大包袱,一副盗贼的打扮。
帚儿冷冷道:“你是个好人,本想留你性命,但你看见了我的脸。”
言罢,如饿狼扑食般,帚儿朝着如意扑来,将她直直扑倒在地,伸手摸向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就要刺向如意胸膛!
可是,蓦地,帚儿觉得胸口剧痛,她低头一看,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剪刀,如意双手握着剪刀柄,愣愣的看着她。
原来如意在看着帚儿扑过来时,抽出了藏在左襟里的剪刀送了过去。
帚儿居然是自己扑向了那把剪刀!
剧痛之下,手一松,短刀落地,帚儿痛苦的按压住流血的胸口。
这时,上夜的女人们听到如意的尖叫声,已经沿着大坡跑过来了,奔跑的同时,还敲着一门铜锣,吵得震天响。
女人们尖叫道:“走水了!承恩阁走水了!”
由于距离太远,北风咆哮,如意的“捉贼”声她们听的不真切,她们没有看见黑影,但是她们远远的看见了火蛇蔓延,还听到了水缸破裂的声音,以及满地的流水啊!
所以,上夜的女人们以为是失火,敲响捅破大喊“走水”。
帚儿捂着喷血的胸膛,看着上夜的女人们越来越近,又看着远处的星星点点也在往承恩阁方向聚拢。
四面楚歌,绝望涌上帚儿的心头。
乘着帚儿发愣,如意乘机一把抓起帚儿肩背上的黑布包袱,狠狠一扯,将包袱抢回来了。
此时帚儿已经没有力气和如意争抢,她捂着肚子往下跑,和上夜的女人们擦肩而过。
如意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指着帚儿叫道:“蝉妈妈!有贼!快追!”
上夜的蝉妈妈等人赶紧转头回去追,这个帚儿一边跑,一边流血,越跑越慢,等到蝉妈妈等人将她围堵在十里画廊时,帚儿轰然倒地!
帚儿倒地的瞬间,如意解开了黑布包袱,里头是二十个画轴。
如意打开一个画轴,心道:果然是米市(芾)的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读者的订阅支持,继续听我讲故事,若知如意和吉祥如何改变命运,请听下下下下下下……回分解
第22章 第二十二回:为面子快刀斩乱麻,观迁居蝉妈说主人
第二十二回:为面子快刀斩乱麻,观迁居蝉妈说主人
老祖宗搬到颐园前夜就发生失盗,总管上夜的王嬷嬷半夜从东府过来审理此事。
承恩阁的地炕里加了红罗炭,烧的暖暖,如意抱着包袱守在这里。
由于帚儿的背叛,现在,她谁不相信,此时惊魂未定,警惕的瞪大双眼,谁都别想靠近包袱里的画,甚至包括蝉妈妈。
一直看到王嬷嬷进来,如意的眼神才有所缓和,赶紧把包袱打开,指着保存完好的画轴说道:
“王嬷嬷,米市的画全在这里,一副都没有丢失,不用赔上我们全家的性命,对不对?”
在门口守着的蝉妈妈说道:“这孩子真孝顺,和盗贼拼了命保护画轴,侥幸从鬼门关里闯过来,惦记的不是自己,还想着她娘。”
出了这么大事,王嬷嬷依然镇定自若,她打开画轴检查,脸上还有淡淡的笑容,“什么米市?是米芾,你连画轴的落款都不认识,还拼了性命去保护。”
原来那个字念“福”啊!如意出了丑,脸颊羞红,有些难堪,她努力的给自己挽回些尊严,说道:
“那正好,是福(芾)不是祸,米芾的画如此贵重,我应当拼尽全力去保护,不辜负嬷嬷的托付。”
闻言,王嬷嬷盯着如意看,“是福不是祸,好个机敏的丫鬟,你不光是眼里有活,也挺会说话,说吧,把这事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如意说道:“我方才细细回想了一遍,发觉失盗一事,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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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端倪,我以前看见的黑影应该是帚儿在踩点,只是那时候被帚儿散播的吊死鬼传闻迷了眼……”
如意把帚儿费尽心机的套近乎、加入她们的饭桌聊天、在打扫十里长廊的时候时常去承恩阁的事情说了。
“……和我交上朋友后,她摸清了我藏钥匙的地方。昨晚她自称还没吃饱,去我那里喝油茶,她走的时候应该没有走远,等我出去倒灰桶、铲煤的时候,她悄悄回去,藏在隔间——我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没有炕的房间堆着我带来的箱笼,平日若不找什么东西,是不进去的。”
王嬷嬷紧锁眉头,“她是个不简单的贼啊,费尽心机接近你,偷了米芾的画作,还企图放火掩盖罪行。烧成灰烬,这样谁都不知道承恩阁的画丢了,把失火的责任推到你头上,不会有人怀疑她,她拿着画将来找机会出了园子,慢慢的销赃,好歹毒的心计,好缜密的算计。”
虽然帚儿未能得逞,但如意听了,背后还是吓出一身冷汗,“我娘说得对,人比鬼可怕,披着人皮藏着祸心,倘若她放了火,定是我看管不严的责任,无人知道画丢了,我百口莫辩,成了她的替死鬼。”
王嬷嬷问蝉妈妈,“那个帚儿醒了没有?”
蝉妈妈说道:“还没有,大夫刚刚把她的肚皮缝起来——肚皮捅破了,肠子都流出来了,大夫塞进去才缝上的,说流血太多,他没把握救活。”
王嬷嬷冷着脸说道:“你跟大夫说,不管什么贵重稀罕的药材,都往帚儿身上使就是了,务必救活她,一应汤药费都去官中账上支。就怕她在园里园外还有同党,始终是个隐患,等醒了我要亲自审问她。”
“是。”蝉妈妈去传话。
“慢着。”王嬷嬷说道。
蝉妈妈停下脚步,“嬷嬷还有何吩咐?”
王嬷嬷说道:“拨两个上夜的女人,分两班,轮流看住帚儿,以免她畏罪自戕。”
蝉妈妈应下。
王嬷嬷问她的贴身丫鬟,“魏紫,这个帚儿是从那个人牙子手里买进来的?”
魏紫说道:“是牙行的薛四姑,薛家是世代相传的官牙,信誉还是不错的,在各个豪门大户里奔走,和咱们东西两府都很相熟,这些年,东西两府从她手里买进来的奴儿不少。”原来是薛四姑。“王嬷嬷想了想,说道:“你派个小厮把薛四姑悄悄的叫来,先不要告诉她园子里的发生的事情,等来了我再问。”
又道:“园子里十几个外头新买的,无论是不是薛四姑经手的,全部关到柴房,等一个个核对了出身来历再说。”
“不要走漏风声,今晚承恩阁发生的动静,对外就将错就错,说走水了,并没有大碍。老祖宗明天就要搬进来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痛快。”
“若有半点风声,仔细你们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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