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景佑帝亲赐的牌匾外,门头檐角的梨木裂痕皆吐露出古朴的气息。
谢欢出门不爱带人,于是便自己上去同楚家的门房自报家门。
楚家门房是一个跛脚的老汉, 听闻谢欢乃是谢苏的六弟后, 神色不变, 只让谢欢等等他前去通传。
没一会儿,便见着谢苏拎着碍事的衣袍下摆风风火火的跑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抱怨道:“谢欢,你可总算是腾出空来了,我还道你将我完全忘记了!”
“怎会。”谢欢心虚一笑,“我一直记挂着来找三哥,就是中途有事耽搁了。”
“你能有什么事。”谢苏熟稔的白了他一眼,挽着他胳膊往府里走,絮絮叨叨道:“快些进府去,这外头的太阳好生毒辣,别给晒坏了。”
谢欢同他开玩笑道:“不是你以前六月出去逛酒楼的时候了,怎地现在反倒怕被晒了。”
“你懂什么,”谢苏在他胳膊上拧了下,“真当谁都你这般糙似的,你也嫁人,怎地一点也不在意保养容貌,也不怕哪日煜王嫌弃你。”
谢欢心道:就薛时堰还敢嫌弃他,他还没嫌弃薛时堰手糙呢!
他们一同练武,也不知道薛时堰怎么手竟比他的糙上那么多,碰触时每每剐蹭得他身上都疼。
“牡丹,你且去给我们端两盏茶来,在寻些瓜果点心来放着。”谢苏颇有当家主母之风的指使道。
牡丹温顺道:“是,夫人。”
谢欢只一看,便知道谢苏在楚府过得颇是自在,且楚府的下人当真很是听他的话。
不错,看来楚太傅当真没有拘束谢苏。想罢他又开始细细的打量起周围,不知是不是楚太傅不爱被太多人围绕,楚府内里布置很是清幽雅静,丫鬟、小厮们瞧着也不多,一路走来谢欢只见到寥寥几人。
“咱们就在这坐吧。”谢苏带着他走到一处湖边竹亭,煞有介事道:“这块凉快得紧,祖父常来,他说在此处待着凝神静气,脑中清明,咱们既然要商量大事,脑子得清醒些才行。”
谢欢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三哥,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楚太傅的托词。他老人家脑中本就清明,跟竹亭有什么干系,又不是说你来这里就会变聪慧。”
谢苏圆眼一瞪,气恼道:“你是在说我笨吗!”
谢欢耸了耸肩,颇为欠揍道:“这还用我说吗!”
“小混蛋!”谢苏挽起袖子,怒而对谢欢进行一番抽打。
两兄弟打闹了好一会,直到牡丹带着茶点上来这场战争才算止息。
“成了,不闹了。”谢欢比了个停战的手势,与谢苏打闹一番,他整个人放松下来,松松垮垮的靠在竹椅上。
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他最爱逗谢苏玩,每每见着谢苏一点就炸的反应,谢欢就乐呵。
“三哥,你想好做什么了吗?”谢欢眯着眼懒洋洋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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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不得不说,楚太傅说得有几分道理,此处遮阳蔽日,微风拂过带着湖面的水汽,听着竹林的簌簌声,的确是个适合避暑冥想的好地方。
“我还真想了几个法子!”谢苏来了精神,将半躺着的谢欢薅起来坐直,神情认真道:“你觉得我开个镖局怎么样?”
“镖局?”谢欢一愣。
“嗯。”谢苏正襟危坐道:“恰好祖父给我了东市那边的院子,我瞧着地势不错,路过往来的人也多。到时候我还可以招些会功夫的哥儿、姑娘进来,也算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他们还可以凭着自己的本事吃饭。”
谢苏是在得知木溪先前的遭遇才起了这个心思。
因为与一般的哥儿纤细的身子不同,木溪身高腿长,胸肌饱满,在哥儿中就像个异类一般,比之哥儿更像是个男子,这也使得他遭受了许多人的白眼。
他自小家贫,三年前家里的父母相继离世后,便被家中的哥嫂给赶出了家门,靠着在码头扛货为生。
他虽是哥儿,但是力气极大,在码头扛货的时候也极为卖力。别人扛一袋,他扛两袋;别人扛两袋,他扛三袋。
可即便这样他到手的铜板也不过堪堪与其他人持平,后来还因着他扛货太多,其他苦力被船头工痛骂后,便合起伙来排挤他。
最后因着受不了木溪便离开了码头,中途也去酒楼当过洗菜工,花楼当过杂工,但因着有客人骚扰他,木溪将那人打了一顿后,这份工便也丢了。
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了谢府,所以当时他才放下面子里子想爬谢欢的床,换个安稳地儿。
风雨漂泊的日子太过艰辛,尤其一个哥儿在外无地可住,只能宿在郊外的山洞中。可在郊外,即便他身形高大,也有起了色心的汉子想朝他下手。
“木溪当时说,若是有一份工能让他有饭吃、有地儿睡那他就狠命干活。”谢苏说,“所以,我就想开个镖局。虽然木溪现下在谢府有了安置,但还有许多其他的哥儿、女子不知前路如何。”
谢欢点了点头,他倒是头一次知道木溪竟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过往。
“可寻常女子、哥儿也不会武吧。”谢欢提出问题。
“嘿嘿,”谢苏挠了挠脸,尴尬道:“主要其他的绣花什么的我也不懂啊,就功夫还能明白些。”
上次他给楚丰朗绣的香囊,那人当真戴出去了,结果一日谢苏跟她一同出去游玩,被一小孩儿指着说丑。
谢苏当场便垮了脸,也由此知道自己当真与绣花这一方面并没有什么天分。
“那你想做什么。”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谢苏不服气道。
谢欢沉思片刻,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我想开间讼院”
“讼院?”谢苏迷茫道:“你是想做讼师?”
“是。”谢欢说道:“我想专接哥儿、姑娘和穷苦百姓的案子,不收他们钱,若是日后案子多了再多招些讼师。”
“那你不挣钱呐?”谢苏问。
谢欢唇角含笑,幽幽道:“不挣,省得被人说与民争利。”
这是他这些日子想来最好的法子,也是他最想做的事。
他熟读《大珉律法》,本也是喜爱研读法文条例,还做过一阵子的员外郎判过许多案子,他也知晓许多底层的百姓根本请不起讼师,甚或有些讼师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草包,状纸写得一点不用心。
“苏儿。”
沧桑清润的嗓音响起,谢欢和谢苏齐齐转头看去,只见楚太傅杵着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悠悠走来。
“祖父,你怎地又出来了!”谢苏蹙眉,走过去扶着楚太傅,待他坐下才松了口气,口吻略带埋怨道:“大夫都说了你这病得静养,该少出来走动才是!”
楚太傅乐呵呵笑道:“总待屋里,闷得慌,老夫出来透口气。”
不过短短半年,楚太傅容貌苍老许多,许是被病症拖累,整个人十分憔悴消瘦。
谢欢立在一旁,低声喊了句:“太傅。”
楚太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谢欢来了,快坐。”
谢欢依言坐下,又听楚太傅说:“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府里吧,以后可以常来。子逸常不在家中,府里只有我个老头子,苏儿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你多来陪他聊聊天。”
“祖父!”谢苏亲昵的冲着楚太傅撒娇道:“我正跟谢欢商量做生意的事儿呢!他想开间讼院,专为哥儿、女子还有穷苦的百姓辩讼,您觉得怎么样!”
谢欢瞧见楚太傅顿了顿,眼中染上笑意,对他道:“老夫记得你之前当官的时候是做的员外郎?”
谢欢点头道:“是。”
“那很不错,”楚太傅赞同道:“你既知律法,胸中又怀万千道理,做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谢欢抿了抿唇,问道:“可太傅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举动太过多余?”
“为何?”
“民间本有讼师,我圈定前来问询的人群,此举定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谢欢声音越来越低,“且这也帮不了多少人。”
这是谢欢纠结了许久的地方。
“偏帮一隅也是做善事,”楚太傅缓缓道,他双眼柔和,像是蕴含着清风明月在其中,“你有此心已是难得之事,天下之人的苦难多如瀚海,即便是神佛下凡也不能普度众生。”
“谢欢,”楚太傅说:“你为官时不过一六品小官,能做到问心无愧、两袖清风已是翘楚。如今你虽担着煜王妃的名头,可若当真论起天下百姓之事,与你并无什么干系。”
“京中官员数百,他们尚且没有作为。古往今来多少功成名就之士,名声远扬的圣人能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的不过寥寥,大多不过为自己的一己私利所蒙蔽,更别提为哥儿、女子缪绸。”
“若你当真下定决心,且不惧他人言语,便坚定去做便是。”楚太傅咳嗽两声,端着茶饮了一口,又道:“若是坚持不下去,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想太多。”
谢苏双手撑着下巴,应声道:“祖父这是觉得谢欢的法子不错?”
楚太傅笑呵呵道:“只要不是害人之事,老夫觉得都不错。”
“哦。”谢苏嘟着嘴,看向正在沉思的谢欢扯他袖子道:“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开讼院。”
谢欢挑眉,笑问道:“你不是要开镖局?”
“有什么区别,”谢苏毫不在意道,“你开讼院不也得有人守院子,我到时候找些人来讼院当护卫便是,也省得有人闹事。”
“你倒是想得不错。”谢欢笑道。
怕是到时候闹事的人当真不会少。
眼神与楚太傅含着笑意的双眼对上,谢欢朝着他礼貌的笑了笑,心中却是豁然开朗。
管他呢!
先试试再说。
反正就跟楚太傅说得一样,大不了他就不干了呗!
总归这是自己心中所想,读书好又不代表着就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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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官的时候不过一六品小官,现在更是一个王妃的空壳头衔,他只要无愧于心,能帮的地方帮就是了。
认清自己的能力后,心里轻松不少。
谢欢唇角微扬,笑容愈发明艳-
哪怕之前与楚太傅有过一面之缘,谢欢也没料到他竟如此亲和。
与楚太傅聊天甚是享受,他并不会在闲谈时说什么恼人的大道理,而是会说许多或是书上或是亲身经历的趣事,颇为风趣。怪道谢苏嫁来楚府不过半年,瞧着倒像是把楚太傅当做了亲祖父一般。
谢欢也听得什是有趣。
眼看着太阳落到西边,吹拂的风愈发凉爽,楚府的下人来叫三人去吃晚膳时,谢欢才意识到居然已经酉时了。
“天色不早了,三哥、太傅,我就先回去了。”谢欢道。
谢苏不解道:“吃了晚膳再回去呗。”
“不了,”谢欢摆手,“我答应了薛时堰回去吃。”
恰在这时,一个下人进来禀告说:“老爷,煜王爷求见。”
“哈哈哈,”谢苏指着谢欢笑道:“居然还找上门来了,你们俩还真心有灵犀。”
谢欢面皮羞臊,脚趾蜷缩:……这人真是半点等不得。
“去吧。”楚太傅轻轻挥手,笑道:“别让煜王久等了。”
谢欢装傻般的笑了两声,跟两人道完别,便脚步飞快朝着大门外走去。
楚府门外,煜王府的马车嚣张的停着,薛时堰长身玉立的站在一旁。
“薛时堰!”
谢欢喊了一声,奔过去跃到他背上,双腿夹着薛时堰劲瘦有力的腰,气恼的揪他的发丝,“我马上就回去了,你来干什么,平白让人看笑话!”
薛时堰的手垫在他屁股下,往上掂了掂,背着人一边往车上走,一边解释道:“我还以为你聊得开心,忘了回家的路。”
“我又不是傻子。”谢欢不满道:“下次不许了!”
“嗯。”薛时堰勾了勾唇角,按住他折腾的手,好脾气道:“下次我在家中等你。”
听到薛时堰示弱,谢欢才算是满意了。
哼哼!
总来接他算怎么一回事,万一以后他的讼院要是在京城扬名,让别人看见了可怎么是好。
那别人还不得在背地里说他被薛时堰管的严实,说他是夫管严可怎么办!
谢欢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74章
自定下目标后,谢欢便开始着手选开办讼院的位置。
原先他嫁来王府时,袁氏给他置办的嫁妆里头便有两间小铺子,后来薛时堰又在第二日就将全部家当地契交到了他手中。
即便谢欢早已知道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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