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祖母,我如今也才十六,那位郎君出生的时候我都还没生呢,俩家何时定的婚事?既是娃娃亲,不是指腹为婚吗?”
“自然不是。”余氏笑,“你生母和韩十二的生母都不是同时怀的,哪儿来的指腹为婚?"
余氏刚说完,就瞧见林疑惑的神色,便也细细的给她解释。
“说起来都是旧事了。那时候你刚出生,你生母又刚跟你爹和离,偏你祖父、韩相公和周长松都遭了贬谪,三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
你祖父被贬去琼州的路上,在一村落借宿。恰见一小儿习字。你祖父一时好奇,便看了看。
那小儿说话颠三倒四,习的字笔法结构也乱七八糟,独独用的纸颇为特殊,你猜那纸背面是什么?”
林稹摇头,“我不知道。”
余氏神色间便带出一些怅惘来:“是蔡君谟的《洛神赋》。
林稹一惊:“那孩子竟拿名家的作品来练字?“
“是,那小儿多半是不懂,糟蹋了那卷名品。”余氏很是惋惜,“不止是拿来练字,还有些名作,诸如颜清臣《干禄字书》的拓本、《十七帖》摹本,都拿去糊窗纸了。’
林稹纵使不是个文人,也听得大为心疼。
有一种瞧见价值千金的古董被糟蹋了的感觉。
“那之后呢?这与我的婚事有何干系?”
余氏又是一声叹息:“你祖父就问那小儿,这些纸都是哪儿来的?你道那小儿说了什么?”
林稹想了想,猜测:“那孩子既然年纪小,那么多半不是强夺回来的,莫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只是他既然不识货,可见识货人多半已不在人世。可是那孩子家中门庭衰败?”
“不错,据那小儿自述,他祖父当年也是朝中重臣,父亲罢官回乡,郁愤于心,一朝病故,只留下他一人。
年少失怙,被村人养着,长到十岁上下,也不过粗识几个字,说不堕门楣,只怕连个账房先生都没得做了。’
林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但她大抵明白了自己和馥娘这两桩婚事的由来:“可是祖父怕我们也步上这孩子的后尘?”
“是。”余氏怅惘道,“你祖父告诉了那小儿手头这些书纸的价值,叫他择一部分卖个好价钱,也好过日子,能有钱读书进学。
只是此事过后,你祖父索性辞了官,也不去琼州了,只在湖州落脚,又给韩相公和周长松去了信,言及此事,三人这才以文书结盟,约为婚姻。
林稹彻底听明白了,这不止是政治联姻,更多的是害怕阶层跌落,才会通过联姻的方式请亲家帮扶一二。
“你祖父本是田舍郎,一朝登入天子堂。见多了寒门骤贵,又一朝败落的,自然怕自己死后,子孙飘零无依。”
念及自家丈夫,余氏说着说着,越发怅惘,“不止你祖父,答应婚约的韩相公固然出身大族。可这世道,长长久久的大族有几个?他就不怕子孙后代成了乡野村夫,一辈子出不了五里地吗?”
“又有那周长松,他若泉下有知,也要庆幸当年好歹为周家子弟定下了馥娘这桩婚事,如今还能来投奔我家,能有个进士教着读书,能供养他家子孙,以图光复门楣。”
林一时无话可说。
这时候的婚姻,哪儿有什么情情爱爱,都是结两姓之好。
她甚至都不能怨愤祖父牺牲她的婚事,因为就连她的父母,叔父和婶娘,乃至于就连祖父自己的婚事都是两姓结盟,而非情之所钟。
林稍稍有些低落,勉强打起精神来,又和祖母说了几句话,陪着祖母用过午饭,这才回偎雪坞。
到了房内,林稹独自一人躺在榻上。
格眼窗大开着,望出去,窗外杏叶翠得密实,枝头零落着瘦小青杏,任由阳光剪出一地斑驳光影。
越过杏树,就是一堵高墙。
墙那头,就是韩相公家。
林稹就那样盯着墙,目光虚虚的,分明是在出神。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唯一能肯定的是赚钱的事情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先探一探韩家人的心意。看看这位韩相公是要完婚还是悔婚?
除了韩相公,那位韩十二的心意又如何?
就在林稹刚刚下定决心时,忽听得外头枣花进来说要晚膳,林稹这才恍然惊觉一下午的时间都被消磨过去。
她也没什么胃口,略用了一碟杏花糕填填肚子,天色便渐渐黑黢起来。
无事可做,只能早早歇息。
林稹便躺在床上,依旧在想法子,要如何见一见那位韩十二,便睁着一双眼睛,翻来覆去。
“娘子,你睡不着吗?”枣花躺在一旁的小榻上,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事,你睡吧。”林稹轻声道。
没过一会儿就听得枣花呼吸逐渐平缓,沉酣而眠。
林也不好再翻身,只能侧躺着,在黑暗里,虚虚的看着格眼窗。想着明儿再去问问馥娘,可知道韩家消息。还有父亲,他手头可有那半纸文书,可否借她看看……………
她心里思绪万千,想着想着,就瞧见有一道影子映在窗户上。
那影子初时是细细小小的一个,渐渐的,越来越大??分明是有人逐渐走近,贴着窗往里看。
林稹一时心脏狂跳,被惊吓之后不由得生出一点薄怒来。
什么人?大晚上的不睡觉,竟来张望她是和枣花是否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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