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巍听到沈弗峥那句“为老不尊”当即黑下脸,不懂这半斤笑八两的优越感哪儿来的,也不怕把自己一块骂进去?
他没呛声,到底年纪上大沈弗峥一点,很懂以和为贵的道理,拾起一旁的筷子,夹起一粒酸黄瓜,跟坐在自己对面小心翼翼吹汤包的靳月,告起状说:“你小姐妹的对象说我坏话,你不管?”
眼睫一翘,靳月抬眸一愣,像在问什么坏话。
“说我老。”
靳月嘴角弯弯抿起,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不老,一点也不老。”
萍萍听不懂大人们具体在说什么,但小小年纪也知道抓重点附和,趴在旁巍腿上踮着自个的脚玩,也甜甜说:“爸爸不老。”
那画面真像他养了两个女儿,一大一小。
因靳月失踪被喊去警局做笔录的事,细想想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又发生多少事?钟弥和靳月各捧一杯热饮坐在窗边聊天,彼此微笑,聊起近况,有种风波过后两片小小浮萍终聚首的感觉。
问及钟弥的订婚日子,靳月说春天很好,又想起钟弥生日就在四月,婚礼生日之间只相差一周。
钟弥本来烦这个,她不是追求仪式感的人,纪念日太多只会头疼。
订婚吉日定下的第一时间,她就去跑去藏酒室找沈弗峥,一脸严肃,像揣着个重大议题来跟他商量:“以后不过订婚纪念日,就当不存在好了,不然从年头到年尾都在过节,真的会很烦。”
沈弗峥瞧着她为这么点小事愁眉苦脸,觉得好笑,说听你的。
钟弥小声道:“真能听我的,干脆就我生日的时候订婚,这样多方便。”
这话只是嘀咕说说。
她晓得,她跟沈弗峥的婚事不比寻常,多少人在其中费力操心,既然沈弗峥已经给了她安稳,她不想当那种既置身事外,又挑三拣四的人。
别人替她出力,她也应该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于是又恹恹贴到他身前,好像在他身上汲取能量一样,说无所谓了。
“反正我就负责说,嗯嗯嗯,好的好的,我愿意。”
沈弗峥笑了:“这么敷衍?”
她便眉眼神采奕奕,说嗯嗯嗯,好的好的,是说给别人听的,我愿意是给你准备的。
“其他都可能敷衍,‘我愿意’是真心的。”
钟弥觉得自己是个怪胎,她对秀恩爱秀幸福这类事提不起来兴趣,哪怕涉及婚嫁,沈家着手将订婚宴策划得隆重,她也很难从那些仪式里提取出另外的喜悦。
只有想到陪她完成这些仪式的人是沈弗峥,她才会多一些耐心,在自己本身就兴趣不大的事情里,费一些心力比较选择。
她也跟沈弗峥说过这件事。
沈老板当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演技拙劣扮起感动模样,抱她在腿上,翻着文件说:“难为我们弥弥小姐了。”
钟弥当真,搂着他脖子,软软撒娇说:“本来就是
,为难死我了。”
在遇见沈弗峥之前,她对婚姻就有过想象,她不钟情轰轰烈烈,更喜欢那种寻常日子里不期而遇的惊喜。
就譬如,某天醒来,觉得天气正好,心情不错,彼此聊着早餐吃什么,忽然想到结婚,然后就去结婚了。
或许是受成长环境影响,她喜欢细水长流胜过波澜壮阔,缺乏迎难而上的精神,轻松自然就是最好的状态。
可碰上沈弗峥,这样的愿景显然很难实现,沈四公子的婚事,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他能让她不用太操劳已经难得。
所以钟弥也知足。
她对宴上用多少种花,请什么乐队来演奏都没有研究兴趣。
小鱼过来人似的告诉她,这些东西通常会默认成女方的品味,来客那么多,是要好好选一选的。
钟弥不以为然:“我选了沈弗峥,这还不够彰显我的品味吗?”
小鱼无声片刻,遂朝钟弥竖起两根大拇指,一只手赞她眼光好,一手赞她这句话也很绝。
至于钟弥对什么感兴趣……年底了,年终总结,不止有诸多文件送到沈弗峥手边,钟弥在中科占着不小的股份,也顶一份虚职,需要去集团开会。
女高管的派头她学得很快,套装买了不少,里子是空的,虽然沈弗峥说了到时候会派人陪同她,但钟弥想,自己也不能全程当哑巴,便好奇心满满地问沈弗峥,他平时去开会都什么样子,说什么话,在场其他人是什么状态什么反应。
沈弗峥耐心同她讲,见她兴致高昂,便说她要是对金融管理感兴趣,可以找个老师来教她。
钟弥问:“你不能教吗?”
沈弗峥回答:“我是学哲学的。”
半路出家的实干野心家,不适合讲弱肉强食的基础知识。
钟弥想想说,那我不学了。
对于她似潮水一般说来就来,说退就退的临时兴趣,沈弗峥早习以为常。
“那你有空可以教我哲学。”
沈弗峥说:“学太久了,也忘得差不多了。”
钟弥深吸一口气问:“那你最近在研究什么呢?”
沈弗峥看着她,不说话。
钟弥被看得纳闷,催促道,说呀。
沈弗峥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线条利落的下颌朝她微抬,淡笑着说:“正研究呢,还没研究明白。”
钟弥豁然开朗,也弯唇露笑,自己为什么对那些仪式不感兴趣?因为跟他本人比,再浪漫的仪式也没多少意思。
所以关于订婚,钟弥没多少事跟靳月讲,很快就把话题移到靳月身上,问她和旁巍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起自己,靳月望着窗外返照的雪光,稍稍刺目,不由地将人的视线拉远拉长。
那天羲和古都有一场春拍预展。
提前一周靳月就被徐凝通知,要她自备一双裸色高跟鞋。
那时候靳月刚读大一,妈妈住院,每个月光医院打出来的
账单,数字叠到一起都足够叫她眼前一黑,父亲留下来的抚恤金已经所剩无几,她连深夜兼职回来,多花十几块的打车费都会反复心疼。()
买一双新鞋,可想而知有多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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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买了,这次的兼职报酬丰厚,不能因小失大。
杂牌鞋,花了一百多块,天不亮她就塞进帆布包里,赶去会场。
因为当天来的大人物太多,连间正规的休息室都分不出来,所有礼仪小姐领了统一的旗袍只能挤进一间杂物室换。
那场预展,除字画,还有数件的明清家具,靳月就被分到两张檀木椅子间,站了一整天。
那双新鞋磨破她的脚后跟,痛到她小腿肌肉都在不受控发抖。
徐凝不悦地飞奔过来,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你当这是什么慈善救助仪式吗?你苦情给谁看?这里没人有兴趣看你一脸丧气就来好心问你惨不惨,专业一点行不行?站也不会站?要不你把这俩椅子买了,你坐着?笑都不会笑吗?我真的看你是我同校师妹,才把这种好差事介绍给你,麻烦你别砸我招牌行吗?”
一通语气不善的连珠炮,脸皮薄的靳月听得无地自容,也怕得罪徐凝,一叠声说对不起,神色柔柔凄凄,徐凝见她这伏低做小的样子,不好再计较,没好声丢下一句,记得笑啊,就走了。
她明白礼仪的工作内容,努力在脸上挤出一道弯弯笑弧来。
再痛也要笑。
会场入口,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身形俊拔的男人进来,有人边走边恭维着,说旁先生才是行家,您能莅临指点,咱们如松斋蓬荜生辉。
人头攒动,旁边紧随几个黑西装保安,靳月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一道声音从自己身前越过去:“得了,嘴皮这么溜,不当拍卖官屈才了。”
“哎呦,您过奖您过奖。”
等预展正式开始,他上台发言,靳月才初初看清他,聚光灯下,男人穿一件中领的黑色衬衫,不正式,不修身,料子保留着棉麻的柔软纹理,一身闲云野鹤的优渥金贵。
她刚刚还想呢,两把椅子这么贵,说是古董,谁会坐这种椅子啊。
瞧见他,忽然就觉得,这人适合。
那是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初遇,别说一句话没有,甚至在礼仪服务时,她站的位置都离他很远。
就像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有了一点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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