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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春日宴(第2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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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逑》23、春日宴

    、咱们府被人告上公堂了!官老爷说,要、要派衙役来宣人呢!”

    宋迢迢手中茶盏“哐当”坠地,上好的洪州窑青瓷,碎了遍地。

    宋家打宋父那辈起就子嗣不丰,原说两郎一女,临到如今,仅剩一位外嫁的女娘,也就是宋迢迢的姑母。

    姑母远在益州,自然无法理事,是以正经当家的只有一双孤女寡母。

    杜氏不在,宋迢迢只身前往官衙,她并非头回进衙门,却是头一遭入公堂。

    公堂内,衙役两厢伺立,拄着水火棍,齐声高叫“升堂”,刺史着官服自东门登上大堂,理了理大腹间的躞蹀带,念过呈状词,遂要轮番纠问两曹。(3)

    宋迢迢单薄的膑骨嵌在跪石中,公堂上未经传召不得擅动,她只好勾着腰,视线在陈旧的青石板上流连,耳畔响起苦主字字泣血的供词。

    其实不必听,状词中说得一清二楚,来时她也曾多方打探,原是那溺死的偭户遗孀在发难。

    刘氏声泪俱下的描绘着宋府的恶行,以身上的痼疾伤痕、收买的四邻为佐证。

    她披头散发,尖声申斥宋家名下的粮庄,说庄头素日是如何欺压偭户,说东家是如何的敛财苛待,直将她的夫郎活活逼死了。

    宋迢迢静静听完,终于轮到她呈供,她恭谨顿首,叩拜上座明府,尔后直起腰身,只说了一句话:“禀刺史、禀各位官爷,这桩案子数月前已受过审理,并于三月二十日定案,想必甲库(4)中皆有记载。”

    “现今,莫非是要推案重审?”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概因大多公堂官吏都明了,大舜的翻异制度颇为严格——各地审案定案后,即会以公文的形式发往大理寺,汇入甲库,以供寺内官员参详,日后还可作为地方官员的考课依据。

    一旦决意翻异,便要层层上报,逐次重审,搞不好还会令三司起疑,直接调度到中央会审,岂是说翻就能翻的。

    柳安通在扬州做了多年刺史,审理过的大小案件不知凡几,怎会没有考量到这节关窍?

    正是因为他任职刺史多年,任期已满,不日便要回京述职,往京畿一带升迁了。

    按例这位置该由何皋接任,往后扬州如何,与他并不相干。

    故尔那刘氏呈状词时,他甚至没有过眼,全凭何皋处置了,权当卖何家一个面子,这才令局面混乱至此,不讲章程。

    柳安通闷咳一声,拍下惊堂木,沉声呵斥:“肃静。”

    他静默片刻,方才道:“宋氏女,公堂之上,不论人犯还是苦主,只需呈述供词即可,你怎么反过来诘问明府呢?”

    宋迢迢神色自若,毕恭毕敬的答话:“柳公明察,正是因为此案已有定论,验状(5)、佐证供词、赎铜金额尽数在册,桩桩件件,俱是诸位明府们勘验过的。”

    话音一顿,她折下腰身,扎扎实实顿首,道:“请柳公明察!”

    她生得光艳动人,仪态大方,一双眸子清凌凌的摄人心魄,措辞也极具说服力,众人不语,心上的秤杆却不自觉地偏移。

    毕竟宋家这么多年抱诚守真,克勤克俭,确不是那起子刁滑之辈。

    柳安通侧座的何皋瞧了,忍不住出声诘难:“好你个宋氏女,巧言令色,混淆是非,照你这么说,本朝的翻异别勘制度是全无用武之地了?”

    宋迢迢抬眸,戚戚然道:“奴有一舅父,忧国奉公,执法如山,奴受其教导,从来是以清正立身,不敢有一丝不臣之心。”

    此话既出,谁敢轻易接茬,柳安通思及她那个即将升迁中丞的舅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撂挑子不干了。

    何皋气得吹胡子瞪眼,亲自命人将她羁押入狱,听候问审。

    宋迢迢打从听到这桩消息便觉得诡吊,刘氏一个寡妇,带着失怙的幼子,与宋家这种豪奢打好关系才是上策,哪里还会朝她家门楣上泼脏水呢?

    直到看到何皋,她遽然顿悟了。

    何家。

    原来是何家。

    想来有人察觉到何庆之死事有蹊跷。

    究竟是从何处察觉的?

    她闭目,靠在冰凉的石壁上静思,虫鼠的腥臊气味充斥她的鼻腔,犯人凄厉的嚎叫声、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自远处牢房断断续续涌来。

    狱卒顾忌宋迢迢的家世,不敢配给她太恶劣的牢房,她所处的地方僻静,尚算洁净。

    只有一点,她怕鼠类,尤其怕硕鼠,牢房这种地界偏偏格外多。

    她紧攥着手中的木棍,几乎一夜未合眼,每每困意上涌,她便狠命掐自己的手心。

    次日,韩嬷嬷与碧沼买通狱卒,前来探视,瞧见她满手干涸的血痕,二人登时泣不成声。

    宋迢迢笑了笑,隔着狱房的栅栏宽慰二人,到底是韩嬷嬷阅历丰厚,沉得住气,同她论起正事。

    “小娘子素来是主意正,心里头有盘算的。现下夫人不在,府里上上下下都拿你当主心骨,但凭差遣。奴一把老骨头,为了娘子,为了宋家,更是无有不依的。”

    韩嬷嬷年近四十,做惯了针线活计,指腹厚茧粗粝,舍不得用指头抚她娇嫩的面颊,只一下一下摩挲她乌黑的鬓发,温声安抚。

    碧沼哭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点头附和。

    宋迢迢回握嬷嬷的手,转头又去为碧沼拭泪,含泪笑起来:“哪里就要到赴汤蹈火、生离死别的地步了呢。我有阿娘、舅父撑腰,其他人不好妄动。”

    话到后段慢慢低忽下去,她令二人凑近些,附耳道:“何家与我们积怨颇深,具体是因何事,眼下不好详谈,但阿娘是清楚的。”

    数月前,她权衡再三,还是同杜氏坦白了大明寺原委。

    杜氏却说她身为人母,对自己骨肉岂有不尽心的,其实她在庐州便觉得有异,寻摸出了七八分真相,并将何家疑罪一一纳入密信,交与长兄决断。

    “……何家便是为此作梗,意欲趁我形单影只,给宋家定罪。当下,我只要你们做两件事。”

    二人凝神细听。

    “韩嬷嬷,何家的一应错处、罪证,件件确凿,我与阿娘全部都呈给了大舅,便是亟待此刻。你速速去信燕京,向大舅求援,将此间形势阐明。”

    韩嬷嬷冷静应诺。

    “碧沼,何庆之死是关键。我知你心细,善于笼络人心,七日之内,不限何种方法,动用所有人脉、物力,找到与何庆生前密切接触的,有可能知道他真正死因的人。”

    碧沼吸吸鼻子,牢记下来。

    宋迢迢颔首,几人又商议了些琐碎事务,方才散去。

    韩嬷嬷送来松软的被褥、驱虫的雄黄、还有几瓶药酒以备万一,碧沼则备了适口的糕饼,干净的水囊。

    宋迢迢原还说,生活品质提上来了,此地静谧,她在这偷会儿闲未尝不可,不想才过七八日,狱卒便客客气气地将她遣送回府了。

    宋家安然无恙,何家却是风暝雨晦,很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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