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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丹睁开眼睛，他看上去很困。</P>
他努力抬起眼皮，笑了笑：“大小姐，对不起，我说谎了。”</P>
*</P>
水底。</P>
他又是沈芸了。</P>
春水耍弄了他，命运像循环一般报应在他的身上。</P>
曾经作为药师被追索的他，成为了追索他人的背后的手。</P>
冥冥啊，这是为了什么啊？</P>
我穷尽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啊？</P>
到了这一刻，我还不能放手吗？</P>
我真的渴望永生吗？</P>
我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呢？</P>
*</P>
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时候，</P>
我没有了权势，没有了随从。</P>
我没有了灵力、没有了内力，没有了法术，没有了结界。</P>
我还有什么，可以抵御这穿心的火药和弹丸？</P>
只有我残破的躯体。</P>
疲惫空虚的人生之路啊，和破碎的心。所有灰暗、绝望的灰烬和废墟一般的世界里唯一一朵红色的山茶花。</P>
她那么高傲，那么倔强，向着无常的命运、残酷的现实和向东流逝的时间，像是那娇嫩的花瓣迎头扛着冰冷的白雪，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肯低头。</P>
不肯认输。</P>
可是，花瓣抵不过严冬，女人柔软的身躯抵不过金属的子弹。</P>
现在，她就要凋谢了。</P>
冬天，唯一一朵、最后一朵，红色的山茶花。</P>
人生啊，这三十年屈辱、卑鄙、灰色的人生，失去了，也没什么。</P>
让我赎我的罪，亲手将循环斩断，</P>
以我的生命作为献祭，</P>
冥冥啊，我祈求你，带走最后一个药师，带走这悲剧的循环吧！</P>
子弹贯穿了他的后背。</P>
*</P>
（沈芸实现了当年戈云止要他发的誓言，如果对戈舒夜动心，万箭穿心而死。）</P>
“其实我，盟主叫我发誓的时候，我说谎了。</P>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P>
可是，我还是存着万分之一的希望；</P>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你愿不愿意……”</P>
戈舒夜费力拖着沈芸沉重的躯体，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来晚了的海潮，迟到的台风。</P>
“该死，该死！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P>
该死！”她恨恨地说。</P>
十年，轻飘飘的十年，轻如鸿毛，重如泰山的一句话，就这样轻飘飘地叫他带过了。</P>
“当我是傻的吗？当我是十七岁的小姑娘好骗吗？”</P>
可是现在没有药师了，一个药师也没有了，连顾小海也叫冥冥带走了。</P>
果然，世界上没有药师，就是对人类最大的惩罚了。</P>
戈舒夜颓然地脱力倒在地上，眼泪从她眼睛里像泉水一样汩汩地流出。</P>
水师的巡逻兵勇发现了他们，围过来。</P>
你爱过的男儿，都是大明最勇敢最聪明最正直的灵魂。</P>
被冲毁的南头生祠，沈自丹、顾沉星，和着死去的无数阵亡的士兵，和着白色的麻布，和着薄薄的草席、和着亲人的哭泣，和着三两的纸灰和一把纸钱。</P>
亲人悲痛欲绝的哭泣留不住他们，道士吟诵的道场留不住他们，山和海，都留不住他们了。</P>
“大海啊，替我收容他们的灵魂吧。”汪宏朝着大海倒了一杯酒。</P>
戈舒夜站在澄澈的海水中，一边是顾沉星的棺材，一边是沈芸的棺材。</P>
他们的面容安详，身下是馨香的花瓣。</P>
她在海水中走着，一直走到水深没过了她的胸口，她不能在向前走了。</P>
“大海啊，冥冥，他们的灵魂属于你。”</P>
她松开了手。</P>
大海接纳了他们的尸身，大海接纳了他们的灵魂。</P>
大海接纳了最后一个药师，破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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