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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义见状,也不由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急不得,孩子吃过苦头,戒心重些也是常理。
当下只道一句:「晚些我去趟刘家庄子,问问他们打算如何安置。」
话音一落,众人便散了开去,各忙各的,日子照旧,脚步不乱。
吃罢早饭,一家子各自拎了小板凳,准备往寒地那头听姜明讲书去。
姜义却没跟着,转回屋里,换了身素净衣裳,打算往刘家庄子走一趟。
才绕过东厢的屋角,耳边忽听得李文雅那屋里传来一阵轻响。
像是床榻微微一颤,又像帘下有人踢了被角。
他脚下一顿,心头微动,便轻手轻脚凑了过去。
屋门虚掩,只留一线缝隙。
他侧身一探,只见姜锋那小子不知何时溜了进去。
正猫着腰趴在床边的矮柜底下翻书,一边翻一边小声念叨着什麽,不知在找哪本。
稚气未脱的小背影,在晨光下一晃一晃。
奇的是,那榻上的小姑娘却并未如往常那般惊惧躲闪。
反倒静静窝在被子里,抱着被角一动不动。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安静静盯着姜锋,眼神里不见慌张,竟多了几分新鲜与好奇。
正看得入神,姜锐那混小子也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一溜烟冲进屋,嚷着要和大哥角力。
屋里顿时闹腾开了,拳头脚丫子一齐上,小凳子也被踢翻了两个。
姜义站在门外,并未拦阻,反倒负手静看。
榻上的小姑娘却仍不惊不惧,只轻轻一歪身,悄悄朝榻边挪了半寸。
眼睛睁得溜圆,紧紧盯着两个娃儿打闹,神情里带着几分藏也藏不住的新奇。
那模样,倒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窝着身子探头探脑,竖耳观风。
姜义见状,心头微松,这丫头总算是安生了些。
遂轻轻迈步入内。
谁料脚步方落,那小姑娘眼神一变,「唰」地一下又缩回了床角。
像是炸毛的小兽儿,浑身绷紧,小脸警惕得厉害,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似要防他下一刻扑上来一般。
姜义这才反应过来。
这丫头不是好了,而是只认得年纪相仿的,见了大人,还是跟见了天敌一般。
他也不恼,只轻叹一口气,识趣地退了出来。
转身去了厨房,盛了一碗早上剩下的黄精粥,温热刚好,粥面泛着一层薄薄油光,香气还在。
端了出来,又轻声唤了姜锋:「小子,你送进去,慢着点,别吓着她。」
姜锋双手接了,认真地点了点头,端着碗进了屋去。
姜义则仍守在门外,面上无波,心神却提着。
屋里,小姑娘虽还缩在角落,目光却落在姜锋手里的那碗粥上。
眼里尚有几分提防,只是那肚子却不争气地轻轻叫了一声。
姜锋听得清楚,却装作没听见,只舀了一勺,慢慢递了过去。
那小姑娘眼神动了动,盯着那勺子瞧了片刻,终究还是张口咬住了。
粥一入口,眼里的警觉缓了些,鼻翼微动,像是咽得比谁都小心。
姜锋也不言语,只一勺一勺地喂着,手稳丶声轻,耐心极好。
屋外的姜义听着动静平稳,眼角一扫天光,心头这才真的松了半截。
心头略略落定,也便不急着往刘家庄子去了。
就那样坐在廊下,靠着柱子,一边听屋里勺子轻响,一边等着姜锋把那碗黄精粥慢慢喂完。
等见小碗底朝天,他这才抬了抬手,把人招出来,又唤了李文雅过来。
让她将那一整套换药包扎的章法,从头至尾细细讲上一遍。
姜锋本就对这路子心痒得很,平日里偷翻医书,画着人形练手,一有空便捣鼓个不停。
奈何年纪还小,娘亲压着,不许他真动针见血。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光明正大的机会,眼里都快冒光了。
学得极认真,耳朵都竖得笔直,一字一顿地记着。
手脚也不闲着,照着手法演练了两回,末了还不放心,追着李文雅问有没有哪步落下。
李文雅被他缠得没法,只得一遍一遍重说,直教那小子点头如捣蒜,方才罢休。
随后便领了药膏丶绷带,一板一眼地进了屋。
手法虽还有些生疏,但力道稳,心思细。
那一身乱成团的绷带,被他拆了又缠,重头到脚,一道道包得服服帖帖。
连晨间挣扎脱落的几处,也一并理了。
榻上那小姑娘,虽仍不言不语,却也没再挣扎。
只是静静地望着姜锋,偶尔皱皱眉,似是碰到了伤口,又咬着牙忍了下去,一声不吭。
屋里动静安稳,气息平和。
姜义守在门外,听得分明,心头那根弦总算松了几分。
这孩子的气脉虽虚,终究流转无滞,神魂虽弱,却不见一丝戾气。
他这才真个放了心。
吩咐了李文雅几句,要她日后多留意,若有些简单的事,尽可交给姜锋去办。
反正那小子也乐此不疲,干得还挺像那麽回事。
正说着,刘子安也已踱了过来。
书还未开讲,便先绕到这边落了个照面。
听明了来龙去脉,只道庄里头也不知这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
身无信物,昏迷前问了几遭,口也不开,只当是哑的。
姜义闻言,只是点头不语。
几句交谈来回,终归还是议定了。
人先留在姜家,先养好了伤,再慢慢打听来历丶商量后事。
好歹积点阴德,将来也好图个心安。
姜义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没提那姑娘额角微突丶骨相非常之事。
人既已收下,旁的,便留待后头慢慢瞧。
章程一落,小姑娘便算是在姜家落了脚。
照应她的,自然便是姜锋那小子。
姜锐偶尔也来凑凑热闹,帮着打水提壶,也算有模有样。
可毕竟年纪太小,性子也跳脱,时日一长,便按捺不住,跳上跳下。
照料这等细致活儿,终归还得姜锋来。
那孩子心气稳,手也勤,偏又对草药病理颇有些心思。
一双手包起绷带来,松紧得当,连打的结都规规整整。
至于喂饭丶喂水丶清洗伤口丶换药上膏……件件不差,一板一眼,既不拖泥带水,也不露半分轻浮。
这般过了几日,那榻上小姑娘也终于渐渐安下心来。
不再躲,不再挣,只是默默受着,眉眼间竟添了丝若有若无的依赖。
像只落了单的小兽,虽不肯亲近,却已不再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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