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次是他过于轻信周相灵了,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击垮,可他被关了两个月,每日意识昏聩,脑海中唯一想的事情只有殷上什么时候来,他没办法主动去见她,只能一个人孤独的等待。
他实在受够了爱被分走的日子,也受够了每日被独自留下来,无依无靠。
……
见江遗雪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掉眼泪,微生胥也有点头疼,道:“罢了,你不愿意回去就不愿意吧,一切等你伤好了再说。”
江遗雪低低地嗯了一声,哑着声音开口道:“多谢帝君。”
作者有话说:
小江达成了获得殷姐一滴泪的成就。
83 ? 君埋泉下泥销骨(1)
◎沉默相伴除夕之夜◎
巳时初的时候, 江遗雪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殷上,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右侧紧闭的窗子, 不知道看了多久。
江遗雪没有立刻叫她,而是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去——蘅芜斋的窗子是隔扇窗,典雅精致,几近落地, 此刻正紧紧关着, 其上摇曳着屋外竹林隐隐绰绰的树影。
从定周、到东沛、再到亓徽, 殷上不知道翻过多少次他房间的窗户,他如今依旧能清晰地记起每次开窗时自己期待的心情和她每次或笑或颦的表情……他们是这般不容易, 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又过了半刻钟,殷上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才抬起头来准备看他一眼, 然而一抬头,她就对上了他专注的神情,几乎吓了一跳,甚至还结巴了一下, 讷讷:“你、你醒了。”
江遗雪点点头道:“嗯。”
见他状态还不错, 殷上也松了口气,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沉默地递给了他。
江遗雪伸手接过,低着头小口地喝着, 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敢用余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一下都不想错开。
自江遗雪醒来那日, 类似的场景已经发生了五六天,虽然江遗雪用沉默拒绝了随她回府的请求,但殷上依旧每日都来守在他的身边,不过就像今日这样,她变得沉默了许多,每日除了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是想吃什么以外,别的什么话也没说。
江遗雪有些慌张,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厌倦了,他虽然一时不想妥协,可实在是不想离开她。
他想过尝试不在意,可实在是做不到。
……
到了小年夜的那一天,江遗雪依旧早早就醒了,吃了早饭之后医官尽职地来给他换药,他便伸出手去看着对方一圈圈地解开绷带,露出那个还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抿着唇看了几息,突然开口问道:“会留疤吗?”
那医官道:“这么深,怕是会留。”
江遗雪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又不死心地问:“什么药都不行么?生玉膏呢?”
生玉膏是少天藏府府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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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为他敷脸的药,不过小半月便好了。
那医官是个年岁不大的青年,说话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道:“生玉膏只不过是止血愈合的功效好了些,那不是也得看伤得如何,你看你这伤虽未及要害,可也不浅了,想要不留疤怕是不太可能。”
江遗雪有些失望,心里一时间涌起强烈的后悔来。
手腕又被一圈圈地缠好,那医官将他的情况记录在案,脚步轻轻地退了下去。
江遗雪收回手臂,心思沉沉地摸着伤口,一边等着殷上过来。
这几日殷上大多巳时初过来,少天藏府到宫内还要行两刻钟,再到微生胥所在的蘅芜斋就更远了,他有点心疼她这样每日来回奔波,可是却不想让出一点时间给府内的周相灵。
他对占用殷上为数不多的时间向来斤斤计较,吃不得半点亏。
巳时中的时候,微生胥过来了,他一进门便看见江遗雪呆呆地望着门口,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有些无奈道:“阿上还没来吗?”
江遗雪见是他,站起来行了个礼,有些失落地说:“还没。”
微生胥坐下来,道:“这两日下雪了,路滑难行也是有的,迟个一刻半刻也没什么,坐下。”
江遗雪依言坐下,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一直到了巳时末,门口还是没有一丝动静,江遗雪实在有些慌张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殷上要和他摊牌的信号,一时间坐立难安,微生胥看不得他这副样子,道:“许是有事耽搁了,明日是除夕正宴,她身为太子,也有的忙。”
江遗雪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勉强缓了一口气。
然而一直到正午,殷上还是没有来,江遗雪食不下咽地吃了几口饭,乍听门口传来动静,立刻着急忙慌地抬头看去——
依旧不是殷上。
那侍从行至微生胥身旁,道:“殿下,陛下让您吃完饭去一趟含章阁,商议明日除夕正宴的事。”
微生胥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饭毕不久,微生胥也走了。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几时了?未时三刻……
好久了。
殷上怎么还不来殷上怎么还不来殷上怎么还不来殷上怎么还不来……
是不是他这几天太冷漠了,殷上不想再哄他了?还是被府中的人勾住了手脚,无暇他顾?会不会她再也不来了,刚好趁这次机会把他交给微生胥,等伤好之后随便送到一个什么地方,告诉他再也不要他了。
会不会……会不会……
他陷在自己为自己设想的结局里,一时间难以自拔。
……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殷上还是没有出现。
微生胥进来的时候,江遗雪正趴在窗榻上的小几上发呆,整个人就像一盆枯萎的花朵,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
见微生胥回来,江遗雪动了动,开口道:“帝君,我、我想回去……”
“回哪去?”微生胥蹙眉,道:“不许去,不就一日没来你就忍不了了?”
江遗雪都快哭了,低头看自己的指尖,道:“她肯定是生我气了才没来的,我本来就犯错了,我还不理她,我、我……”
“你犯什么错了?”微生胥深感荒谬,即便殷上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如此偏心的包庇,道:“是她将你当作暗娼一样囚禁,才致使此事发生,若不是看在除夕正宴她要见人,我恨不能抽她一顿!”
闻言,江遗雪手指一紧,忙问:“您、您打她了?”
微生胥气得不想说话了,扶了扶额,道:“我现在想打你。”
江遗雪知道他是恨自己不争气,可他对殷上,向来是没有办法、没有底线的,先前生出的那一点骨气轻易地就在殷上没来的这些时间里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再也生不出一点火星。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哪里做得不好惹殷上生气了,微生胥走后,他又躺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想了这几日的一言一行,前几日,二人都沉默地重复着第一日的行径,并未有什么异样,但自昨日起,殷上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犹豫,也许是因为微生胥一直在旁,但她也未曾出言让微生胥回避。
这向来不是殷上的作风,江遗雪猜测是因为殷上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对他开口,而这件事最有可能的就是有关周相灵,她是想劝他不要再怪周相灵?还是想告诉他她真的有点喜欢对方,希望他不要计较。
虽然殷上先前与他说她会与周相灵和离,但他晓得周相灵必是不愿意的,再加上她现在又每日守在他身边,多少会冷落另外一个人,或许周相灵会向她解释,道歉,而殷上向来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她有她的路要走,绝不会为任何人停下,也包括他。
一时间,他竟然也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下去了。
以往,他想着只要待在殷上身边就好,可现在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还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而他的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种难言和尴尬。
他该怎么和别人介绍自己呢?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东沛的三王卿或是王上,也不像周相寻或是湛卢真那样封侯拜相,甚至于少天藏府的一个名分他都没有,就这么孑然一身地待在殷上身边,能奉献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和情爱。
色衰会爱驰吗?
情深会不寿吗?
他真的能……一辈子留在殷上身边吗?
眼前是典雅别致的蘅芜斋,可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好陌生,他一个人坐在殿内,格外想念少天藏府的一切,想念朝夕相处的一物一件,甚至想念主屋床铺上长长的铁链,心中竟生出了一种再次让镣铐咬住脚踝的冲动。
只有被锁在殷上身边,才会真正让他感到安心。
要是没有别人就好了……要是没有别人,他真的无所谓做一个没有自由的禁脔,日日夜夜缠着殷上,什么妓侍,什么暗娼,他为爱奉献自己的身体,从来不觉得自己下贱。
所有和他抢殷上的人都该死,不管是周相灵还是其他人,他们明明知道殷上最喜欢的是他,一个个却还是不要脸的和他争……只要全都处理掉,殷上就会回到他身边,和以前一样……
不行不行不行……殷上会生气的,殷上会生气的……
察觉到自己心中复苏的杀意,江遗雪忙伸出手去用力握紧了腕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翻涌的情绪,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最后狼狈地倒在床上,虚弱的喘着气。
殷上,我会乖乖的,明天……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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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是除夕。
今年是中亓开国第一年,为了彰显本朝之仁,除夕正宴办的颇为盛大,除了原本就在京中的官员外,还有年末入京述职的地方令使、守军,亦可参加此宴,此外,殷术还命人在玄隹门外设立了粮棚、棉衣,施予先前济民未得的百姓,甚至还有数额不大的红封,凡事十岁以下的孩童都可以领取,以彰皇室与民同乐、举国欢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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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不到,殷上与周相灵一齐踏进了用以设宴的青玄台,今日不拘君臣之礼,很多亓徽旧官晓得规矩,已然落座席间,还剩下一些外调的官员有些担忧,不敢在殷术来之前落座,只敢在殿外恭敬等候,直到殷上及周相灵来后,才将他们请进了殿内。
林泊玉今日并母亲林封同席,晋呈颐择居于左后,殷上并周相灵二人则位于左列首位,但二人俱都面色淡淡,隔了几寸的距离坐着,好似中间划了一条银河之界。
申时中,微生胥身边的长使宋微明带着一人低调地步入了殿中,居右列后方落座,殷上注意到此间,眉头微蹙,意味不明的目光默然落在了宋微明身侧之人身上。
有周相灵在,江遗雪参加不了正宴,在他自戕一事之前,殷上本来的打算也是让其随微生胥身边的长使落席,明明现下依旧是这个结果,没有一丝改变,却无端让她感到一丝烦躁来。
……
自踏入殿中开始,江遗雪都未敢抬头去寻殷上的身影,只沉默地跟在宋长使身边,直到落座后好几息,他才敢小心地抬头,向自己一直牢记的座位上看去……
殷上……
她今日身着正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纹金绣玉的宽袖长衣衬着她整个人气质格外高华,可她浑不在意,只轻轻地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端着一只瓷白的酒杯,指腹轻轻地在杯沿上转着圈。
感觉到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江遗雪轻轻捏了捏指尖,抬眸短暂地和她对视了一眼,却瞬间看清了她眼中明显的不耐。
什么……
江遗雪感觉心跳都停了一瞬,自前日夜晚她离开之始至今日的期待霎时落空,几近发麻的酸涩从心口蔓延出来。
她一天一夜都没见他,却还是这么不耐烦吗?她是不是真的厌倦了?她昨日去做什么了?是陪周相灵吗?
几个问题接连从脑海中冒出来,他有些受伤地低下了头,几乎下意识地就想逃离此地。
刚刚对视的瞬间,他也看清了殷上与周相灵并肩坐在一起的一幕,他真是受不了周相灵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坐在她的身边……正大光明,想起这四个字,他心里疼得就要滴血。
随着殷术并微生胥持杯敬酒,除夕正宴也在礼官的唱喝下正式开始,所有的流程便如永载三十二年那年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已经不再像往年一样坐在殷上身边。
那年,殷上还和他一起在少天藏府贴了对联,是为:过去百端乱扰扰有如水,未来万事愿熙熙同此春,横批是四海承平,现如今他真的陪她一起实现了此愿,可今日陪她贴对联的又是谁呢?
他难以克制自己纷乱的思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自己案前的酒。
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上殷……
她明明就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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