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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鹿血

    月沉日升, 晴光大亮,天色明朗清晰,却又隐有阴云浮动, 气息闷热干燥。

    贺兰香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精神饱满, 想了想未办的事务,遂吩咐细辛备了些礼品, 带着往谢家走了一趟,将吴娘子辞别一事仔细说与了王氏。

    王氏自?是觉得可惜, 直道吴氏和她无缘, 日后再挑个合适的女医送往她身边侍候。

    贺兰香一本正经扯起谎, 说早在昨日便有人选补上, 乃是谢将军亲自?所挑,不?劳婶母费心。

    王氏表面功夫做再足,听?到谢折的名字也险些绷不?住表情, 只好靠喝茶掩饰异样。

    谢家花厅挨中堂,中堂靠近书?房,隔着半个园子, 谢寒松清晰的叱骂声传入贺兰香耳中。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伦理所在!纲常之本!尔今臣弑君, 子杀父, 颠倒伦理!败坏三纲五常!朝廷要完了!天下要大乱了!咱们所有人都等死吧!”

    砰一声,王氏将茶盏落到案上, 抬脸对?贺兰香笑道:“晌午将至,婶母不?知你口味,你只说你素日爱吃什么, 婶母这去吩咐厨房准备。”

    贺兰香瞧着外面阴沉的天色,为难道:“婶母心意侄媳心领, 可瞧这天色,眼见着便要下雨了,雨后路滑难走,侄媳恐要先行一步了。”

    王氏惋惜道:“若是如此,我也不?强留你,毕竟是有身子的人,即便前呼后拥一堆人伺候着,雨天滑路也是万万走不?得的。”

    贺兰香附和称是,起身朝王氏福身,欲要告退。

    王氏揉头?道:“也怪,我这会子精神乏得很?,姝儿,你代为娘送送你嫂嫂。”

    谢姝坐在一侧掰着手指头?数了半晌时辰,只等回房偷看没看完的话本子,闻言眼皮一掀,满面茫然之色,仿佛在说:刚刚谁在叫我?

    王氏揉头?的力?度又重了些,皱着眉头?强压无奈,“你嫂嫂要走了,我要你去送送她。”

    谢姝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朝贺兰香一福身,闷声闷气,“嫂嫂请吧。”

    贺兰香噙笑回礼。

    出?去的路上,天空隐有雷鸣,乌云汹涌压境。

    细辛早早将伞撑起,将贺兰香护结实。

    贺兰香却持过伞柄,转脸将伞撑在谢姝头?上,温柔道:“妹妹当心淋着。”

    谢姝瞥她一眼,冷淡的表情里似有一丝赧然飞过,随即恢复正常,故作寻常地道:“前日里,多谢你。”

    贺兰香面露狐疑,显然忘了自?己前日都干了什么。

    谢姝眉头?皱起来,“你记不?得了吗,你向我娘给?我求情,说要替我抄书?来着,我娘回到家以后就将你的话转告给?我了,也没再让我抄书?,我都还没专程谢过你。”

    贺兰香恍然忆起,笑道:“举手之劳,妹妹不?必挂心,我远自?临安而来,在京城无亲无故,若非有你与婶母帮衬,恐怕素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点小忙又算什么,都是我应当做的。”

    谢姝见她说如此明显的客套话,只淡淡嗯了声,未再言语。

    一直到门外,贺兰香上了马车,车毂即将转动起来,谢姝方?将心一沉,下定决心似的,扬起声道:“对?了,后日里露儿姐邀我们到她家城外的庄子避暑,你去不?去啊。”

    贺兰香掀起车帘,笑问:“妹妹想让我去么?”

    谢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哼了声道:“去与不?去全?然在你,关我什么事。”

    贺兰香抬头?望天,柔声款款道:“那我便看老天的意思好了,倘若后日无雨,那我便去,若是有雨,那我就不?去了。”

    她朝谢姝一笑:“妹妹心下如何?”

    谢姝怔了下神,不?咸不?淡地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后日若是无雨,我就差人去接你。”

    贺兰香噙笑道谢,由此定下约定。

    车毂转动,马车上路,带起轰隆好比雷声的闷响。

    帘子落下,贺兰香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

    若她没猜错,谢姝此时应还不?知她与李噙露已经?交恶。

    不?过也不?重要,两个人总不?能永远避着不?见面,李噙露若真是个聪明姑娘,便该知道,以她家现在的处境,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要有利得多。

    贺兰香阖眼养神,思绪繁沓,兜兜转转,最?后竟定格在一张男人的脸上。

    一张粗粝,棱角分明,丝毫不?近人情的脸。

    昨日里在酒楼,她都把话跟谢折说明白了,她就是不?想再跟他如何了,除了他谁都行,只要不?再是他,她实在受不?了他了。

    谢折当时的脸色很?难看,也不?知道昔日那句“我尽力?”,如今还做不?做数。

    前脚回到府上,大雨后脚倾盆而至。

    贺兰香更换了衣物,累人的钗环也拆下,乌发半披,一身烟粉色舒适薄绸虚掩身段,将肌肤衬得更加莹润雪白,整个人如同一颗熟透上好的蜜桃,连气息都泛着清甜。

    她没什么胃口,只简单用了点吃食,厨房新采买的樱桃倒新鲜,多吃了几颗,吃完人便犯起懒,困意如山倒来。

    以前在临安没觉得,现在到了北方?,贺兰香感觉,雨天午睡,似乎能让她感到格外有安全?感,兴许是与家乡氛围相近的缘故。

    房中燃着安神静气的鹅梨香,窗外雨气渗透穿来,香气平添清冽,更加沁人心脾。

    贺兰香嗅着香气,连头?发丝都是放松着的,思绪逐渐空白,意识几经?沉浮,终究轻软下陷,如卧云端。

    她睡得很?熟,很?舒服,连梦都没做一个,胸口随呼吸均匀起伏,烟粉之下,香软成酥,花树堆雪。

    她没有察觉到,冥冥中,房中香气已经?发生变化,接近野兽散发的侵略气息自?门外挟雨沾风而来,气势汹汹缠绕上清甜鹅梨,两口吞噬殆尽。

    她开始做梦了。

    梦中,她在被一头?饿狼追赶,她拼命地跑,可终究被扑伏在地,随着刺耳裂响,衣物亡于狼口之中,她的腰腹被狼爪摁了个结实,肌肤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只有动物才有的灼热气息,她的身体瑟缩成了一团,拼命收紧蜷缩,脚踝却被猛然拉开,饿狼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腿上最?嫩的肉便狠狠咬了一口。

    “啊!”

    钻心的痛侵袭全?身,贺兰香猛然惊醒,本以为是虚惊一场,腰上的痛意却又逼她认清现实。

    五根铁一样的手指镶嵌在她的腰上,几乎要将她可怜的腰肢掐断。

    “谢折!你在干什么!”

    贺兰香这话喊得实在徒劳,干脆用脚去踹他,可她忘了她的脚踝也在对?方?手里握着,她越反抗,吃到的力?气便越大,玉骨一样的脚踝都快要被捏碎了。

    贺兰香痛出?了眼泪,却也不?愿就此服软,生生咬紧牙关忍了下去,打算回头?问他究竟在抽什么疯,明明说好了,换人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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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多时辰后,掐在她腰上的大手总算有所松开,房中腥腻蔓延。

    贺兰香头?脑一片空白,乌黑发丝湿透黏在脸颊,两眼迷离无神地望着房顶,耳边是暴雨击檐,男人的呼哧粗喘。

    她想骂他,舌头?却动不?了,只能不?停喘息续命。好不?容易眼前的黑星散去些,她欲要起身,腰上的手却又重新发紧,将她一把拖拽回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窗外的老山茶树在狂风中摇摆沉浮,檐铃被拍打得胡乱作响,天地昏暗,雨势毫无休止之意,激烈狂躁,如脱缰野马,不?死不?休。

    轰隆雷声里,女子原本压抑着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演变为放声哭喊求饶,从白天到晚上,一直到雨声快停下了,哭声都未有停歇。

    也是等到人快没了的时候,贺兰香才想起来,谢折耳疾雨天复发,无论她喊再多不?要,他都是听?不?到的。

    晌午到子时,快五个时辰。

    雨歇风停,残雨顺着屋檐滑落,小蛇一般游走蜿蜒,滴答拍落。贺兰香伏在枕上,身躯抽搐不?已,小腹微微隆起,犹如初孕,但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有她与罪魁祸首清楚。

    谢折扯来衾被披在她身上,下榻穿衣。

    他昨夜猎了整晚的鹿,不?仅喝了生鹿血,还把方?路说过的东西全?吃了一遍,吃完半晌过去,遍体生汗,丹田犹如火烧,开始他并未当回事,觉得靠练兵能纾解,后来愈演愈烈,神志都出?问题了,根本听?不?见外界声音,满脑子都是贺兰香。

    等清醒,就已经?是刚才的情形了。

    军务不?可一日荒废,谢折束好革带,弯腰捡起佩刀,置在腰侧,准备回军营。

    这时,只听?刷一声响,寒刃出?鞘,榻上乌发裹身的美人拔刀对?准了他,浑身颤若浮萍,整个人的重量看起来还没个刀沉。

    谢折瞥了眼攥紧刀柄的两只纤弱手腕,眼皮一掀,借着雨后浮光瞧向人脸。

    贺兰香满面泪痕,尚未回归清明的迷离双目死死瞪着谢折,咬牙切齿道:“换人,给?我换人,否则我……”

    “杀了我?”谢折冷冷接话,声音尚沾欲气未褪的沙哑。

    贺兰香手腕一抖,险些将刀脱手,气急攻心之下,反手便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谢折霎时急了,上前夺过刀一把丢到地上,将贺兰香强摁于怀,掐起她的下巴,凶狠地问她:“就这么厌恶我?凭什么别的男人都行偏我不?行,难道我的力?气还不?够让你满意吗?”

    贺兰香听?到“力?气”二字就浑身打哆嗦,泪痕未干,新泪便又滚了出?来,挥着拳头?拼命砸向谢折:“你混蛋!你不?是人!要多满意才是满意,我是女人又不?是石头?,你以为我有钢筋铁骨吗!你把我弄死在榻上算了!”

    谢折耳朵嗡鸣,听?不?清她说什么,一着急便又搂紧了些,一只手包住她两只腕子,另只手握住她后颈往自?己左耳上靠,恼火道:“对?着这里说,说大点声!”

    贺兰香哭到抽噎,怒上心头?,对?准谢折的左耳用平生最?大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吼:“我说你不?是人!你是个只会横冲直撞的混蛋!再不?换人,没等孩子怀上,我先疼死,被你活活累死!”

    谢折这回听?清了。

    他攥在贺兰香后颈上的手移到前面,抹着她脸颊上的泪,试探地道:“所以你不?让我碰你,其实是因为这个?”

    贺兰香抽噎得太?厉害,回答不?了他的话,但手没闲着,挣脱开便一直在捶打他,哪怕拳头?已比棉花还要绵软。

    谢折没再抓她的手,由着她打,一直等到她筋疲力?尽,软在他怀中啜泣。

    他抚摸着她微隆的小腹,五个时辰的记忆纷沓至来,体内残雨药效又在此刻发作,滚了下喉结,沉着嗓音道:“真的不?是因为我不?行?”

    贺兰香差点被这句话气晕厥过去,照着他左耳便吼:“我什么时候说你不?行了!”

    吼完身躯便又开始抽搐,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不?止。

    是生气,也是,羞耻。

    分明和谢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她居然在此刻感受到了羞耻。

    因为按照她的预想,他们俩就应该像两个工具一样,不?需要情感,不?需要技巧,只奔着结果去,不?用去想别的,也不?必为对?方?投入太?多心思,这样才对?得起两个人的处境和身份。可现在,她已经?不?得不?向他表明——她需要他为她花心思,即便他们二人的关系如此扭曲见不?得光,她也需要他在那些事上对?她疼惜呵护,就像全?天下男人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

    贺兰香简直想死。

    房中一时寂静,久久无声,唯残香萦绕,残雨滴答。

    谢折摸着她发,冷硬的声线少有的柔和下去,说:“行,我知道了。”

    雨后夜色浓郁,灯火不?熄,在潮湿中摇曳,勾栏野巷生意正好,大红灯笼高挂,酒香远飘两里,莺啼燕语绕耳。

    忽然,一伙官差带刀闯入,持令高呼:“皇城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动静太?大,惊散一群野鸳鸯。

    二楼包间,新上任的兵部给?事中从被窝里仓皇滚出?来,提着官靴骂骂咧咧:“刺客的尸体不?都找着了吗,还查什么查,那谢折没事找事吧!”

    门被猛地踹开,进来数人,为首男子英俊魁梧,遍体肃杀之气,阴森可怖至极。

    正是谢折本人。

    官员双膝一软瘫跪在地,哆哆嗦嗦道:“拜,拜见太?保大人,下,下官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饶恕!”

    大周律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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