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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5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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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住了,好半日才说:“这样惨的牺牲……你不需要这样!”

    凤栖鄙夷地笑道:“你以为,就你们男人能够视死如归?”

    高云桐说:“这和男人女人没关系”

    凤栖打断他:“你敢冲出西城门,越过靺鞨的层层营帐,到并州求援,我就敢做柳知府的饵,哄得温凌把注意力放在东城。你冲破重围,死亡的几率很大;我……也不小。但是,你敢做的牺牲,我就敢。”

    “这不是赌气任性的时候!”

    凤栖冷笑起来,越发把他的袖子抓得紧:“你觉得我这是赌气?!拿自己和一城人的性命赌气?!实话说,我的命运用不用乌头丸结果几乎是一样的,温凌攻破忻州,也不可能给我留条活路。同样是死,晚死两天,担惊受怕,值么?”

    她最后正色道:“我是大梁册封的公主不管我的伯父、我的爹爹是怎么样的昏庸不靠谱,我是亲眼看到了靺鞨军一路而来的残暴不仁,看到了军卒和百姓在他们的铁蹄下是怎样的悲惨痛苦。不错,我逃婚了,未来总会有屎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希望明日,便是我洗脱这肮脏的机会吧!”

    高云桐听着她一番激昂的言辞,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目光闪动,下颌绷紧,喉结一阵又一阵地滚动。

    最后哑着声音说:“高某发誓: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力量,都要赶赴并州!至死而已!”

    凤栖的两滴泪水此刻也滴落在澡盆里,她戚戚然说:“谢谢你!”

    隔了一会儿,又抬头说:“温凌一定恨我入骨,恐怕连个好死都不会给我你给我一颗乌头丸吧,若是我打熬不过去,好歹不会求死不得那么惨。”

    高云桐看着她脸上两道亮晶晶的泪痕,此刻她的话语再铿锵,表情再坚毅,这两条痕迹都让他觉得心酸、心疼,颤着手去擦拭她的泪痕。

    千言万语在心里梗着,却像失了智似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凤栖感受到他的指腹滑过,有些粗糙,但特别让人安宁。

    此刻已经恍然就是临终前的最后一夜一般了。外头的月夜洒下寂寞的清辉,她觉得自己的一辈子还是有遗憾的,而且有好多好多遗憾。

    “我爹爹、我母亲……”她哭着笑,“一直觉得女孩子嫁了人,找到了终身的归宿,才是可以心安。我被和亲给温凌,母亲很是满意,爹爹虽然不满,但也没有法子,努力地和靺鞨修好,希望温凌能对我好一点……我却是那样的背叛他们的心意……”

    “你是大梁最好的女儿。”

    “我想做我姐姐最好的女儿。”她执拗地摇摇头,“我姐姐身份低微,是我爹爹纳下的教坊司歌姬,还使得我爹爹与官家反目成仇。她总是对我不满意,我也不晓得如何让她满意一回。”

    她的泪水滚滚而下,突然间,像回到了亲娘怀抱里的、又小又娇的女孩子。

    高云桐颤着手继续擦她的眼泪,那眼泪越是流不完,他越是整个腔子里都酸软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最后说:“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1)。我对郡主感佩之至!”

    第 86 章

    凤栖哭归哭, 头脑一点没被情绪打乱。她一时为他的“懂得”而生出自豪来。

    吸溜了一会儿鼻子,她可怜兮兮抬起头,再次对高云桐说:“你不要说这样的虚话了。我敢赴难, 却不愿受辱, 你要是真的想帮我,就把乌头丸给我,亦是给我一个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高云桐说:“受辱虽苦, 但想人世间还有好多美好的事, 何必为一座贞节牌坊放弃自己的性命?”

    他苦笑了笑:“我虽然是读书人,但并不首肯‘失节事大’这种说法失节的男儿这么多, 他们凭什么要求一个弱女子以死守节?我阳羡的家乡, 再醮妇人很多,乡野人多不以为意;可能汴京的贵室不这么想,拿这些条条框框束缚着女子。但我仍觉得,如果是为了这一条,郡主不必怀自戕之念。”

    他这奇谈怪论果然与大部分辛辛苦苦读圣贤书的男人不一样,怪不得在汴京是个异类。

    凤栖歪着头看他,故意冷笑道:“我若失节, 未来会怎样我当然清楚,你说你理解,也是嘴上理解罢了。譬如你,你是也是读孔孟的读书人, 如果吧,如果是你,遇到那样的我, 难道你会不顾一切娶我?”

    “我?”他再一次瞠目。

    他们离得很近,瞠目时连对方眸子映出的那个小人影都很清楚, 他看着她乌珠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呆若木鸡。

    凤栖冷笑:“是了,一句话就问出了你的真意。哼!”手用力在水里一挥,那玉镯被撞在木头盆壁上。

    高云桐说:“我是泥尘里的人,你是天上的人!你问这话,简直是取笑我!”

    顿了顿又详细解释:“我自己也不是特别在乎‘门当户对’这条,但郡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如果我有足以匹敌的身份,又有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会娶;可现在,我是个流配充军的犯人,明日可能就是送死之时。请问郡主,你这话不是取笑我又是什么?”

    他笑起来,颊边月牙形的酒窝出现了,但又很快消失了,他偏过脸,展示给她他耳朵后的那方青印:“这也是受辱!走到哪里,人们稍微注意一下就晓得我是个‘贼配军’!不过,那又怎么样?在我心里,这不是耻辱,这是无上的荣光。郡主,四娘子,你在我心里就如外面的皎皎明月,非关节烈,而是你今日的选择,让我敬叹。”

    “你当真不在乎?”

    “我没有资格在乎不在乎。但如果有,那我可以笃定地告诉你,我不在乎。”

    凤栖不信任地盯着他,然后站起身,目光也没有挪开分毫,只是慢慢逼近了,抬着脸,凤目灼灼,吐字如刀:“上次亲吻我的是你,做都做了,现在谈什么有没有‘资格’?哼,说一套做一套嘛!”

    在他后退之前,她揪紧了他的袖子,不让他动弹,逼问道:“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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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说一套,其实是想着占完便宜就跑?”

    他好像愤怒起来,脖子耳朵红起来,剑眉蹙起,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咬着牙关好半天才问了一句冷静的:“你要怎么样?”

    凤栖也好半天才说:“我和温凌未行婚礼,也没有夫妻之实。敌对之国,绝无来日,残暴之人,绝无爱意!如果我被他活捉,受辱、受虐、受死……大概一个都不会少;而我……”

    她的凤目是偏于修长的,但此时瞪得极凶,泪水不断流下来:“不错,我这辈子没受过什么苦,不懂得稼穑之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享乐奢靡,一个不少。我怕疼,怕苦,怕孤独,怕未知的恐怖。但我依然想有掌控命运的机会!”

    高云桐再次伸手擦她的泪,她扬起的脖子起伏着,在他发出对她同情的叹息时,她抱住他的脖子,把他高傲的头颅拉低下来,狠狠地咬他的嘴唇,咬到他终于忍不住“呃”了一声后才放开,说:“高嘉树,我的第一次,我要自己掌控!我不要给一个异族人,一个我的国家、大梁的百姓的敌人!”

    他没有多说什么,突然把她抱起来。

    凤栖瞬间觉得双肺都被疯狂充盈了,紧接着是大脑,紧接着她浑身游走着疯狂,疯狂让她激越到不能自己。

    那疯狂呼出来,仿佛雾气凝聚在对面人的眼睛里;那疯狂吸进去,却叫她激越而美快。

    她被放在客栈靛蓝色土布的简陋榻上,她怕面前这个人会走,会把她丢进无尽的羞耻里,于是拉紧他的袖子,伸脚去勾他的腿。

    “我们明日要去赴死了。”她吐露着最残酷又最充满诱惑的字词们,“先试一回,登天是什么样子的……”

    她白绣裙里是石榴红的明缎裤子。

    裙子乱了,皱成一团,那石榴红微微露出一角,旋即又露出一边。在靛蓝的底色上,在纯洁的白裙间,红裤悄然露出艳丽而诱惑的色。这颜色往男人的眼睛里侵袭,也往心窝子里侵袭,最后袭入他的腹,袭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只被这夺目而冲击的颜色裹挟。

    满屋子氤氲的蔷薇水的暧昧香气,雾气蒸腾,热气蒸腾,花气蒸腾,幽暗的灯光在蒸腾的气里幻化成一圈圈晕,边缘俱是星芒。

    她的脸颊被亲了亲。她拉住他的袖子不肯放。

    然后感觉到了被包裹住的温暖。

    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她略一动,他就僵硬地停顿了。

    但她的红唇主动蹭了蹭他下颌的胡茬,然后好像在笑,愈发柔软地亲吻他。

    他在她耳边说:“你这么傻么……你以为我是柳下惠……总能打熬得住么?……”

    密密的亲吻落下来,在她的泪痕上,在她的睫毛上,在她的耳垂边。

    她抽噎着,小心翼翼抱住他的胳膊,平日看起来不粗壮,但居然很硬实,她突然一阵心安。

    “让我放肆一回吧……”凤栖说。

    “放肆一回,我就不怕死去了……”她开始寻找他的嘴唇,犹记得那种棱角分明表象下的柔软温暖,让她念念不忘。

    高云桐很配合地让她找到了。蜻蜓点水数次后,终于纠缠在一起,使得呼吸都难以为继。

    凤栖觉得自己站在了云端,浑身游走的疯狂带着她在云端里飞翔。

    她成功地挑衅了他,如今,她如同停栖在梧桐树顶梢的那只凤凰,发出婉转的歌鸣。

    她凝视着他头上凝着的一粒粒汗水,在胀痛中享有着最崇高的礼赞和膜拜。那日她观看温凌与翠灵的记忆全然浮了上来,一通而百通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鼓励地抚了抚他那微湿的头发,指尖滑过他的面颊,一路向下,指甲又调皮地掐了掐他的肩背。

    那甘为驱使的天马越发腾空,云层从她身边流过,霞光从她身边流过,最后惊雷和暴雨从她身边流过,激烈又驯顺。

    等两个人的呼吸稍许平静,凤栖背对着高云桐,躺在他暖得发烫的怀抱里,玩着自己的一绺头发,感受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在她的颈窝里。

    “你在青楼楚馆给人家填词作诗也不少了,”她问,“怎么,居然没有‘赢得青楼薄幸名’,还是个‘雏儿’啊?”

    高云桐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不好?”

    她笑道:“不怎么,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也第一次。”

    观摩时,翠灵和温凌行云流水。

    他们俩却瞎子摸道似的,总是磕磕绊绊,想来好笑。

    她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掠了掠蓬乱的发髻和松散的发丝。回头说:“水不知有没有凉。我先洗。”

    于是高云桐看见落英点点染了白裙,他此刻不免带着点羞赧,亦起身搂着她:“别动,我把热水加进去,别闹得肚子疼。我吟诗填词,不过为了多挣点买鱼肉的钱教坊司、搊弹家、红霞帔、鱼姑子……哪个不是销金窟里的粉骷髅?我这样一个穷书生,在汴京这样的大都,买餐肉吃都要掂量荷包里的铜钱,哪舍得!”

    确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此刻只觉得他原来还有这样悭吝的一面,实在好笑,不由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高云桐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把桶提起来,轻松地倒进床前的澡盆里。

    凤栖在那手背上圈圈点点,然后起身躲进澡盆,热水把她酸痛的身体覆住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适意。目光越过屏风上的缝隙,看着窗棂外投进的一线月光。

    “记取楚楼风,庾台月。”她撩着水花,吟着他填的词,“真好!庾亮登楼赏月,竟让诗家争相传诵。‘相思玩华彩,因感庾公楼。’(1)”自己先笑起来,掩饰口不择言的尴尬。

    “定不忘相思。”高云桐坐在床帮上,已经很娴熟似的凝望着她,很快接了一句。

    他对她的意思太了然,于是惹得手背上挨了她湿淋淋的一掐,也甘之如饴。

    “做梦似的。”他轻轻抚了她湿淋淋的胳膊一把,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明日也值得一死。”

    凤栖哼了一声,轻轻拂过他手背上被掐出来的小月牙印子。

    高云桐男孩子似的伏在澡盆边沿,看着氤氲水汽里她红晕的脸庞,他的笑声音传来:“这个梦啊,最好别醒过来……”

    是啊,最好别醒过来,此刻月华如流水,人生如大梦,欢愉短而促。

    明天,他们各自奔赴人生最狭窄的通道,九死一生,但必一往无前。

    凤栖早晨醒来时,高云桐已经悄然离开了大概是怕溶月醒来撞见,凤栖会觉得尴尬。

    她浑身酸痛,挪动都有些胀痛吃力。

    揭开帐子一看,床边横亘着的澡盆已经搬走了,昨晚水中闹腾了一阵,留下的水渍也都被他擦干了。

    他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

    事如春梦了无痕。

    凤栖一时怔怔的,不知是喜是悲。

    一会儿,她听见溶月在隔壁耳房伸了个懒腰的声音,还自语着:“了不得,都天光大亮了!就不该喝酒,这头可真疼……”

    而后听见溶月跌跌撞撞地过来伺候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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