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人都心照不宣,日后,太子就是方恺的靠山,而方恺也毫无疑问地,便是最坚定的那一批“太子党”。
昔日,他们是同窗兄弟,而今,更是政治同盟。搭上了同一条船,串上了同一根绳。
日偏西行,不知不觉,二人叙话已有一个时辰之久,末了,李煊起身欲走,方恺行礼相送,却在他即将迈出门的那刻,望着他高华的身影,忍不住叫住他,“子言!”
李煊定住了,转身,夕阳余晖,温柔了他的神情。
方恺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道:“子言,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这句话,是我对兄弟的嘱托。”
以为他想趁机提什么要求,李煊挑眉,示意他继续。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愿意尽情满足。
“日后,即使你坐拥天下,也切莫负了乐乐,她……”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终究还是收住了嘴。
“我不说,你都懂的。”
“你说。”李煊开口:“我想听。”
方恺嘴角动了动,一口气道:“或许日后,你身边会有数不尽的娇娘美妾,花开百样,天下绝色尽可收于你手,但……我只希望你记住,永远要记住,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另一个女子,会像范灵乐对佟暄那般,至死不渝,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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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煊默然,颀长的身形立在晚风中,天边晚霞黯淡了去,他眉眼越发沉毅,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放心。”他沉静地回他,转身,大踏步离去。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暗沉的天色隔绝了二人,像是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浅浅的银河。
方恺知道,自此,他与他之间,只有君与臣。
李煊自觉和乐乐一夜春情,二人之间的坚冰融化了不少。在范灵乐一再要求下,他同意放她出去溜达,但命余则涛全程看护。
京城新奇的玩意儿太多了,以前她只在浔阳县赶集,从没见过如此盛况,每日更是玩儿得不亦乐乎。
这日,她又是闹得很晚才归,余则涛两手拎满了东西,依旧脚步生风跟在范灵乐身后。风荷两只手也没闲着,踉踉跄跄跟着她踏进了东宫门。
令风荷更为惊诧的是,太子妃这么晚回宫,殿下竟然还没有叫饭,就这么守着等太子妃回来一同进餐。
可谁知范灵乐咕咚咕咚饮下一碗水,大手一挥,“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仿佛没看到太子殿下黑下去的脸,她还美滋滋回味:“那’客仙居‘的冰纹鱼脍,真是没得说,啧啧,绝了。”说完还非要回过头,提一下风荷,“风荷,你说是吧?”
瞟一眼太子殿下黢黑的脸,风荷心虚地缩着脖子,点头小声应诺。
她心里暗叫完蛋,谁知太子妃立刻搬了把椅子,挨着殿下坐好,两手托着已是养得滋润圆白的小脸蛋,笑莹莹看着他,语气讨好:“你吃,我陪你吃,我帮你布菜。”
李煊凉凉地垂下眼皮,斜睨她一眼。
她眨眨眼,唇角一弯,笑眼如月,“哇!我夫君生气的样子都好好看!”
李煊实在忍不住,气笑了,那眼神明明还在努力表达着怒意,可嘴角就是克制不住地上扬。
范灵乐趁势凑上去,在他唇角上啄一下,“嗯,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风荷惊得瞪大了眼。
咦,太子妃可真不把她们当外人。
啧,这太子殿下的脸色就跟变法术似的,三两句话就叫人家哄好了,属实是被拿捏了。
范灵乐陪着他用餐,一张小嘴一如往常那样,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就像少女时期,她总爱缠着他说话那样。京城新鲜事物又多,她说起来更是没完,李煊只是安静往嘴里送着饭,偶尔应和两句,也不嫌她罗唣。
这座死气沉沉的东宫,终于鲜活了起来。
李煊胃口一般,用餐没多久,便把筷子放下了,风荷连忙端来清水,他漱过口后,又接过云菱递来的丝帕,擦了擦嘴,这才牵过范灵乐的手,“乐乐,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嗯?谁呀?”她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李煊默了会儿,还是道:“一位故人,你去了便知。”
一香楼门口,客流如云,门前的栀子灯飘飘荡荡,门上的彩楼欢门五彩招摇。这是京城最繁华的大酒楼之一,常是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松墨,你看看,爷这仪容,怎么样?有没有不当之处?”贺钟鸣紧张地扶了扶帽子,眼前没有铜镜,只好让松墨帮自己查看。
就在七日前,隋侍郎忽然又找到他,说是太子殿下想要见亲自他一面。
贺钟鸣当即就高兴得懵了头了,“隋大人,不知这殿下召我,所谓何事?”
隋侍郎朝他挤挤眉毛,手戳了戳他胸口,“还能是因为什么?你贺钟鸣还有什么别的本事,能叫太子爷看上?啊?”
贺钟鸣顿悟,“哦!哈哈,哈哈哈,在下明白,都明白。”
“哎,这就对咯!”隋侍郎又拍拍他的胸口,“你这几日多上上心,把这京城里最好的姑娘都挑一挑,把太子哄高兴了,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明白明白,小的都明白,感谢隋大人的提携!”他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小的不知,这太子殿下究竟有何喜好?”
是喜欢妩媚的?还是清纯的?又或者是……像范灵乐那种,鲜野呛口的?
隋侍郎不耐烦地捋着胡子,“啧,这个,得靠你自己琢磨去。”
贺钟鸣琢磨来琢磨去,把京城各样的美人都备齐了,只等着见完太子一面,再恭敬地将美人献上。
“爷,好得很!精气神足得很!”松墨眼见得自家主子就要得遇贵人了,也是高兴得神采奕奕。
“呼!”贺钟鸣长舒一口气,又在心里盘算了几遍准备好的漂亮话,清清嗓子,挺直腰杆,郑重其事地迈入了那一香楼去。
第72章 君子报仇
一香楼,清泉居。
范灵乐托腮坐在窗边,望街上的人来人往,百无聊赖。
她现在不想跟李煊说话,很不想理他。自己问了他许多遍,今日到底要来见谁?可这人就是不说,嘴巴严得很,非要卖关子、吊她胃口。
自己不要理他,就是不要理他,哼!
而此时此刻,这个故弄玄虚的人正老神在在地靠在椅子里,悠闲品茗。看她气鼓着的小脸儿,好整以暇。
“咚咚”,门敲响了。
范灵乐期待地转头,候在门口的侍卫打开门,进来的却是端着点心的店小二。
“贵客,您要的樱桃酪。”
“放那儿吧。”李煊下巴一抬,指向范灵乐的桌前。
店小二和范灵乐一对望,双双愣住了。
店小二满脸疑窦,他瞧了眼范灵乐,只觉眼熟,可又实在不敢确定,她就是上个月来酒楼上工结果却和顾客吵起来的女跑堂。
没想到,这女的确乎有点本事,这才没过多久,竟就抱上了贵人的大腿。虽他也不知这贵人来历,但看这架势做派,至少的贵族勋戚没跑。
不敢多看,他毕恭毕敬地将点心放在范灵乐面前,“您请慢用。”
范灵乐心虚地低头,想起当时自己“大闹一香楼”那一出,便觉尴尬。
店小二终于退出去了,桌上的冰镇樱桃酪新鲜可口,乳酪雪白,樱桃鲜红,丝丝凉气直往脸上扑,在这炎热的夏季,直勾人心。
“这儿是他们这的拿手点心,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家能胜过它的了,尝尝吧。”李煊引诱她。
她瞥一眼,愤愤地转过头,不吃!
夏日酷暑,冰镇的酪子放不过一刻钟,就热化了去。李煊着人将这被搁置的樱桃酪拿开,又换了碗新的来。
范灵乐咋舌,“你做什么?”
李煊品一口茶,悠然道:“怕你什么时候想吃了,随时给你备着。”
她不满地皱眉:“你这什么毛病?怎么跟燕时瑾一个样儿?”
李煊蹙眉,“提他做什么?”
这家伙,晦气!“燕时瑾”这个名字,简直比“贺钟鸣”还要让他厌恶。
这时,门敲响了。
余则涛进来,“殿下,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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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开条道,一花团锦簇的男子垂头躬身进来,衣袍一掀,重重跪在地上,磕头请安,“草民贺钟鸣,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刺啦”!椅子的木脚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摩擦,范灵乐惊得跳起,“贺钟鸣?!”
趴在地上的男人身影一顿,僵住了。
怎么会是范灵乐的声音?!
他极想抬头确认一眼,可太子殿下未发话,他又不敢起身直面,只好是依旧面朝地,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
范灵乐诧异地看向李煊,他正专注地玩儿着茶盖,汝窑天青瓷,上等品相,是酒楼老板的珍藏。
李煊笑了笑,没说话,故意停了一瞬,茶盖往茶碗上一盖,“起来吧。”
贺钟鸣这才瑟瑟地直起身,却在见到面前这位太子爷的刹那,两眼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天爷呐!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何这太子爷,竟和佟暄那个穷酸货长得一模一样?!
受到的冲击太大,贺钟鸣跪都跪不稳,脊柱一软,向前一倒,又趴伏在了太子的脚边。
“贺公子,太多礼了。”
他娘老子的!竟然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贺钟鸣被眼前的一幕搞糊涂了,这真的不是佟暄那厮在耍他吗?但是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人,就是太子殿下!
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他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抖如筛糠,跪在地上,头恨不得折进胸口里。
“怎么了?孤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不……不敢……”他嘴巴上下打颤,囫囵地发出两个音来。
范灵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坐回椅子里,看贺钟鸣这厮吓得魂都没了的鬼样,只觉万分痛快。
活该!这个无耻之徒,当年在浔阳县仗势欺人,害得自己名声尽毁,差点都待不下去了。县里头的乡亲们当面不说,可背地里骂自己骂得有多脏、多难听,她不是不知晓,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嘲笑“佟暄”是个绿头龟、冤大头。想不到,他也能有今天。
贺钟鸣哆嗦着,又是一软,差点没摔回地上,赶忙用手臂一撑,方才勉强支住身子。
李煊并不开口,就这么高坐圈椅上,垂眼欣赏他濒死挣扎的狼狈之相,手一下一下,把玩着茶盖儿,在茶碗上敲出清响,落在贺钟鸣耳里,只觉似无边的沉默中,死神来临的前奏。
“贺公子,抬起头说话。”他声音温和,并不气怒,细听,到还有些平静。
见太子没有发作,贺钟鸣深吸口气,颤颤巍巍昂起下巴,仰视着他。
李煊对上他冷汗涔涔的脸,轻轻一笑,“我听隋侍郎说,送来东宫的那批舞姬,是你挑选的?”
“是,是,是……”他连声应着,悄悄瞥了眼旁边屏息凝神看热闹的范灵乐,心里忽然纳罕。对呀,这范灵乐当初还是跟着舞姬混入东宫的,既然太子就是“佟暄”,她又何必来这一出?
贺钟鸣心里越发迷糊。
这夫妻俩,不知玩儿的什么游戏?耍他呢?
脑子里正一团浆糊,却听头顶的太子轻轻啜了口茶,又发话了,“既如此,真是有劳贺公子了,的确有心。”
贺钟鸣见太子似乎无意与自己“相认”,刻意避开前尘往事不提,竟是装第一次见面。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太子都未主动提起当年在浔阳县的旧怨,他自然也就顺势装起了失忆。
“能为殿下效劳,当是小人的荣幸,只盼殿下喜欢就好。”
“喜欢,自然是喜欢。”他说着,笑睨了眼范灵乐,她回视,又是鼓起脸儿来瞪他。
这人真是,都把贺钟鸣拉来这儿了,还不直接挑明,弯弯绕绕、磨磨唧唧地,不知他在想的什么。
范灵乐无法理解两男个人默契地装傻,要是她,直接就提起裙角上去,一脚把那厮踹翻咯!还用得着跟他在这儿有的没的兜圈子?都是做了太子的人了,踹个人总不怕事的吧?
看出范灵乐眼里迫不及待的怒火,正隐而不发,他朝她蹙了下眉,示意她不要说话,又漫不经心地转向贺钟鸣,“若要论这挑美人,贺公子倒的确很有些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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