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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10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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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坐稳了龙椅的,便是正统;坐不稳的,便是伪帝。

    “多说无益。茶可冷了?冷茶刺激肠胃。”

    他摸了下茶盏,打算续添热水。

    谢明裳抬手盖住杯盏。

    冷茶刺激肠胃,他刚才自己倒咕噜噜地喝下整盏早晨的冷茶,当她没看见?

    她又不是自小喝热饮,碰不得冷水的肠胃。

    幼年时的记忆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她记得自己少年时,深一脚浅一脚地过雪山,渴了饿了,随手抓一把雪吞下,冰凉滋味从喉咙口滚到胃袋。

    但身体习惯了抗冻,哪会轻易生病?

    倒是来京城后,谢家养得精细,不等换季便厚衣裹得严实,冬日不碰冷水,夏天不碰冰饮,出门不吹风……中原大家闺秀的教养方式,反倒叫她病得不消停。

    谢明裳低头喝了口冷茶,放冷的茶水顺着喉咙管滚下胃袋,冷得她一个激灵。

    对着面前男人不赞成拧起的浓黑眉峰,她弯了弯眼睛。

    自小放养惯了的人,继续放养就好。

    整天卧在遮风挡雨的马厩里,吃细粮、喝净水的马儿,有几匹能熬过大漠风雪沙暴,于戈壁旷野肆意奔驰?

    谢明裳连坐都不肯坐了,把零嘴盘子扔去桌上,捧着茶盏,在书房里来回走几圈,又把窗户全打开,让庭院秋风裹挟雨丝扑上面孔。

    对着窗外萧瑟落叶细雨,慢悠悠地喝冷茶。

    关于【贺风陵】的字纸,萧挽风不肯答她,依旧搁在桌上,被她拿铜镇纸镇在角落。

    面前这位不肯答,总能找到愿意答的人。

    顾淮很快去而复返。

    唐彦真两日前辞行,领两千兵马回返朔州,走得不远。

    挑选一名可靠信使,把伪制突厥文书快马急送出京,消息经过唐彦真的手,应该能赶在八月十五中秋前夕,传入京城。

    顾淮回禀完正事,人却未走。咳了声,道:“顾沛人在门外,问殿下和娘子,此刻是否有空,抬个东西进来。”

    谢明裳喝冷茶的动作一停,余光睇过去。

    顾沛要抬个什么玩意儿进书房,还得知会她一声?

    顾淮也有点尴尬,清了清喉咙:“咳,早晨,庐陵王妃不是主动提出,要把王府转让给谢家?地契钥匙都装盒送来,又道宅子已清空,谢家随时可入住……”

    叫顾沛听在耳里,心里惦记上了。

    他跟谢明裳走得近,耳听过她几次说笑,道外书房的木板床简陋,从前谢家老夫妻每次争吵,谢崇山都被夫人撵去睡书房,哪是正经休息的床?睡得人肩背疼。

    顾沛琢磨着,庐陵王府的合欢苑里,不正有一张黄花梨的好架子床?王府都打算赠给谢家,抬他们一张床给自家主上跟娘子住怎么着了。

    庐陵王妃的人还在前院未走,他兴冲冲领人就出去了,直奔城北庐陵王府。

    萧挽风挑眉:“抬来了?”

    顾淮咳了声,“抬来了。马上进院门。”

    谢明裳忍笑隔窗远眺,果然远远地听到一阵吆喝之声,八名亲兵气喘吁吁进院门,腱子肉鼓起,抬得满头大汗。顾沛打头,正吆喝着把一张沉重大架子床往书房里抬。

    上好的黄梨木架子床,可供三人平躺,床板雕工精细,美轮美奂。

    谢明裳定睛去看,可不正是当初她在合欢苑里住过几夜的那张床?

    动静太大,前院刚送走逢春公公的严陆卿也跟来了。

    顾沛满脸热汗,给他主上行过礼,跑来谢明裳面前请功。

    “书房里的木板床是谢帅留下的,卑职听娘子抱怨许多次,说太硬,睡不安稳。”

    “庐陵王府不是打算空出来给谢家吗?卑职一想,床抬来给娘子用,正好!”

    “卑职就抬来了。”

    谢明裳看顾沛满头热腾腾的白气汗,抱臂在窗边不出声的萧挽风,跟在门外看热闹的严长史,表情忐忑的顾淮,啼笑皆非。

    一声招呼不打就把人家王府的床抬来了?

    两边还没说好如何处置庐陵王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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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抬都抬来了,难不成退回去?毕竟这份心意,就如顾沛脑门上挂满的汗,热腾腾的。

    她提笔写下两行字,递去顾沛面前:

    【有劳。

    收下了】

    顾沛咧嘴一笑,“小事。上回娘子送卑职的那副小像,画得极好!投桃报李,送娘子一张好床安睡。”

    正吆喝众亲兵把木架子床往内室里抬,萧挽风开口道:

    “别动木板床。抬去晴风院。”

    顾沛茫然地“啊”了声,木板床还留着?

    但主上既然发了话,几名亲兵费大力气挪腾半天,把木架子床原样扛出书房院子,直奔晴风院而去。

    顾沛抹了把汗,正跟主上告辞,萧挽风盯他一眼:

    “其他人搬床,顾沛留下。顾淮,把人带出去,罚他五棍。”

    顾沛:!!

    谢明裳:……?

    顾沛嘴巴开开合合,还想说什么,他亲哥两步过来,拎着衣襟把人拎出去了。

    墙边现成的军棍,庭院里扒了裤子,原地按下就打。

    谢明裳眼睛都瞪圆了:???

    严陆卿还在书房里,开口求情:“顾沛这小子犯浑,殿下恕罪。他并不知密室之事……”

    书房密室的开口,正藏在木板床下方。需要用时,直接把木板挪开一块,人便能下密室。

    顾沛不知情,弄来张沉重的木架子床,直接往书房送,差点把密室入口给挡了。

    萧挽风一哂:“入京半年,也不见他长进。打他五棍,长长脑子。”

    严陆卿笑说: “还是性情天真,历练太少的缘故。臣属说句实话,这小子记吃不记打,打也白打。只怕他挨打都不知为何挨的。”

    这边两句话功夫,庭院里五棍已经打完了。顾沛哼哼唧唧,满腹委屈,果然在问他哥:“一张床而已,殿下为何打我啊。”

    顾淮火冒三丈:“一张床而已?你领着河间王府亲兵,大摇大摆扛走庐陵王府的床,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看在眼里,有心人可以大做文章!你以为你顾沛出面,只代表你自己?你背后站着河间王府!”

    萧挽风从屋里走了出去。

    站在顾沛面前,垂目注视他片刻,道:“河间王府不怕事。但只能我们挑事,不能被别人挑事。”

    “这五棍,打的是你头脑发热,冒进盲动。”

    ……

    啪嗒一声轻响,谢明裳站在窗边,把两扇木窗虚虚合拢。

    转身对着室内未走的严陆卿,竖起字纸。

    【我有疑问,还请严长史解惑】

    严陆卿一怔,长揖道:“不敢当,娘子请问,臣属尽力作答。”

    谢明裳飞快地瞄一眼窗外。透过缝隙,萧挽风还在训诫顾沛。

    她挪开镇纸,把镇纸下的纸张抽出展开,递去严陆卿面前。

    【贺风陵,以谋反罪名处斩?】

    “贺帅啊。”严陆卿并未多想,只当谢明裳关窗避风,压根没想到她关窗的缘故,是不让自家主上听见书房里的对话,开口拦阻。

    女儿问起先父生平,那不是极正常的事么?

    正好他长居朔州多年,知道的内情委实不少,严陆卿站在沙盘边,清了清喉咙,娓娓道来。

    “娘子问臣属贺帅生平,那可就问对人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勒到发疼才好

    贺风陵, 年少出名,领兵奇才。

    经历大小二十余战役,无一败绩。二十岁拜将军。二十八岁坐镇云州, 统领一方军镇大营, 人称“贺帅”。

    “殿下今年二十三岁,坐在贺帅当年同样的位子上。但殿下出

    身贵重, 初领兵便拜了将军。你父亲贺帅乃是普通军卒出身,一步步脱颖而出。这声‘贺帅’, 殊为不易。”

    “贺帅坐镇云州的全盛时期, 长城以北五百里,俱是我朝疆土。突厥人不敢犯。”

    “十二年前, 突厥犯境。特意避开贺帅坐镇的云州,从旁边朔州绕道南下。”

    谢明裳心里默默地盘算年份。

    十二年前, 就是突厥南下、围困京城百日、几乎攻破京城的那次。

    爹爹谢崇山当年在陇西,领一路兵马翻越关陇道,千里勤王救驾, 她记得。

    也就是这次突厥南下, 夺走朔州大批土地做放牧场, 导致萧挽风的父亲邺王失了封地。

    “多亏贺帅领兵勤王,渭水一战, 三千铁甲军、甲子马,大败突厥两万骑兵,把突厥人赶回关外。京城危机解除。”

    严陆卿陷入往昔回忆当中, 还在感慨:“之前你父亲的威名, 只在边地军中流传。经此勤王战后,那才叫:一战成名天下知。”

    “你父亲拜骠骑大将军,兼领云州、朔州, 两州行台,声望远播,大江南北都建有你父亲的长生祠,乡野老妇人也识得你父亲的名字。”

    “新年腊月间,满大街售卖的成对门神图像,一个是关公,一个是贺帅。那年,贺帅不过三十五岁……娘子?娘子?”

    谢明裳怔坐着。

    窗户并没有完全关紧,还能听到庭院里的动静。

    萧挽风已训诫完,顾沛跪倒认错,顾淮却气急,请求褫除弟弟的王府队副职务,把人送回朔州军营历练。顾沛嗷嗷地哭,抱着萧挽风的腿不肯走。

    风声裹着雨点声响,点点滴滴落在长檐上。木叶摇动,又一场秋雨欲来。

    谢明裳恍惚地想:三千铁甲军、甲子马,渭水一战,大败突厥两万骑兵。

    战力好强啊。

    她见过这三千铁甲兵的。

    千捶百打的精铁,制成全套铁甲披具。

    选军中体格最为精悍的将士和最健壮的马,人披铁甲,马披皮甲。既有重甲震慑的威力,又能冲阵如风。

    记忆深处,缓缓涌现出大批的眼睛。

    铠甲护卫下的人的眼睛,皮甲下露出的马的眼睛,漫山遍野都是,失去了平日温和善意,视线森冷如铁。

    她在哪里见过这些铁甲兵?

    是在父亲坐镇的朔州大营么?不,每年她都会偷跑几次入关。跟随父亲的将士都认得她,笑脸相迎。

    有几次她跟随父亲戍边,偶尔也会遭遇铁甲兵,但这些健儿们都会除甲下马,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目中满是狂热崇敬,齐声高喊:“见过贺帅!”

    她在哪里见过这批视线森冷的铁甲兵?

    漫山遍野的铁骑,摆出作战攻击前的阵势。气势如刀锋寒铁,等待冲锋号令。

    族人们沿着积雪融化的山野四处奔逃。

    母亲手握银鞘弯刀,刀未出鞘,一步步踩着积雪往前,站在山坡上高喊:

    “你们贺帅呢?派你们攻打我们部落,却不敢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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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纥九部不参与你们天子和突厥人的征战!带上你们的兵器和马,滚回龙骨山!”

    “叫贺风陵出来说话!”

    “啊……”书房里传来喑哑的声响。

    谢明裳太久没开口说话了。冲破喉咙的,是一声沙哑低呼。

    也不知她此刻的面色如何不对,严陆卿蓦然住嘴,起身惊喊:“娘子!”

    谢明裳想提笔写【我无事】,狼毫却从她手中脱出。衣袖仿佛秋日枝头的落叶,无风自动,掀翻了桌上的茶盏镇纸。

    啪嗒,茶盏滚落地上,摔得粉碎。

    庭院外的声响安静下去,就连嗷嗷哭的顾沛都停下。

    片刻后,虚掩的窗牗被从外一把推开。

    严陆卿强忍震惊,把谢明裳询问他的字纸取来,展示给主上。

    萧挽风站在窗外,视线尖锐而寒冽,盯在纸面黑字上。

    【贺风陵,以谋反罪名处斩?】

    “娘子询问贺帅的死因,又问起叛国罪名,事关贺帅的身后名,三两句难以定论,臣属便从头说起贺帅生平。这,还未提到死因啊,才说到贺帅战功,娘子突然就……”

    谢明裳头痛欲裂,昏沉沉按着额头,身子摇来晃去,在木椅上坐不安稳。

    身体晃动越来越大,即将慢慢滑倒去地上时,一双手按住她肩头,把她按坐回去。

    掌心干燥而有力,萧挽风的嗓音从她头顶上方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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