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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10(第2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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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记忆里面目模糊的生父,似乎总带些郁郁不展的苦闷神色。

    偶尔和她说话,高大阴影笼罩在她头顶,看不清五官

    面目,声音倒是温和的。

    “小明裳,你娘呢。没有随你来?”

    “又是自己偷跑过来?太危险了。下次提前传消息来镇子,让你哥哥去接你。”

    当时自己答了些什么?

    只记得自己那时候年纪不大。和父亲说话,还要踮脚仰头。

    “我认得路。”年少的自己亲昵地抱住父亲的腰。

    “阿父你看,我带了两匹马,好多好多的干粮。我认路很厉害的,自己就可以来,阿兄去接我,我还怕他迷路。”

    倚靠着父亲是什么感觉?不记得了。

    倚靠着父亲,对么?

    脑海里嗡一下,剧烈的头痛仿佛木锯,瞬间锯开头颅。

    谢明裳用力按压额头,手指紧扣窗棂。膝头搁着的弯刀鞘啪嗒一声,落在车厢里。

    骏马长嘶不止,耿老虎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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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动静不对,回头惊问,“六娘子,怎么了?”

    马车急停,谢明裳抱着弯刀坐去野林子路边,低头深深地呼吸,手指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歇一歇。娘子喝点水?还是来点吃食?”耿老虎担忧地递过水囊。谢明裳推开水囊,要了酒囊。

    大地在隐约抖动。

    远处传来大片马蹄声。

    京畿官道附近,时常有官兵驰马。谢明裳起先没在意,坐在路边,一口接一口地抿酒。

    她急需喝醉。醉倒免烦忧,思绪陷入混沌,也就不会头疼了。

    耿老虎起先也没注意奔马,蹲边上絮絮叨叨地念,小娘子喝太多酒不好,别再喝了,酒囊还我。再喝下去,要把醉倒的大郎君叫醒劝你了……

    不等耿老虎劝完,谢明裳举起酒囊,咕噜噜猛灌。

    熟悉的醺然感觉从心底升起,压过了剧烈头疼。她浑身发热,血管舒张,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远处急奔的马蹄声转瞬近前。原本松散围拢路边的二十余名谢家护院当中,忽地有四五人同时站起,盯住来人方向,厉声示警:“耿头儿!”

    蹲坐路边的耿老虎和谢明裳同时扭头望去。

    明亮如水银的月色下,清晰映出来人身影。

    显然是军伍出身的精悍重骑兵。人披铁甲,马披皮甲。精铁盔甲在月光下反光。

    身材健壮的将士坐在高大战马之上,人马皆披甲,组成一个奇异的巨大身影。谢明裳坐在草丛中,从她的角度仰视,仿佛有两个人叠起那般高大。一组人马便仿佛一道铁墙。

    砰砰,砰砰,心跳骤然剧烈搏动。

    谢明裳的呼吸,从第一眼看到铁骑时,便屏住了。

    心跳剧烈,激烈得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搏斗。她的视线却又毫不退缩,笔直盯住来人。

    耿老虎跳起拔刀!

    二十余名谢家护院兵器同时出鞘!一半冲回去护卫大车里醉倒不醒的谢琅,一半冲来谢明裳身前,以身体组成肉身人墙。

    “来者何人!”耿老虎厉声大喝:“车骑大将军,谢崇山之家人在此!你们是哪方军中弟兄,报来历!”

    为首一名重骑兵策马缓行靠近。铠甲护卫下的眼睛,连同皮甲下露出的马的眼睛,在月光下同时幽幽发亮。

    居高临下的一双幽亮眼睛越过护卫人墙,盯住后方的谢明裳。

    谢明裳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视线同样越过人墙,毫不畏缩回望。

    喝到七八分的酒气,尽数化作冷汗,从全身毛孔钻出。后背泛起阵阵凉意,她不自觉地握紧自己手中弯刀。目光盯住重骑挂在马鞍边的长枪。

    心跳激烈如鼓。砰砰,砰砰。越跳越剧烈。

    她见过重骑兵冲锋的阵势。就是挂在马鞍上的这种长枪。八尺长枪杆,加上重骑自身的重量,一次加速冲锋,足以把挡路的耿老虎连同身后三四个人同时挑飞。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思绪忽地又有些恍惚。视野开始扭曲。

    谢明裳毫无预兆地推开面前几个护卫背影,站去人墙前头。

    耳边传来愤怒又急躁的呼喊。耿老虎冲来要把她推回后面。谢明裳躲开了。

    即便躲避时,她依旧毫不退缩地仰头,目光直视面前重骑兵的盔甲。

    蒙面重甲下,藏着谁的脸?

    谢家防御出现短暂混乱,马上的重骑兵没有趁机冲锋,反倒开始解头盔。

    “娘子,是我!” 月光下赫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顾沛把头盔抱在手里,晃了晃翘毛脑袋,没心没肺地冲她笑,露出满口白牙,“这身甲具吓到娘子了?”

    谢家众护卫齐齐陷入呆滞。

    短暂窒息般的沉寂后,耿老虎怒吼,“你小子什么毛病!”

    顾沛还在乐,回头道:“弟兄们,卸甲!”

    身后重骑纵马奔近。披甲重骑,一组人马仿佛一座小山,铺开的气势惊人,细数其实也就十七八骑。

    在近处细看,其实也就顾沛一人的战马披了马甲。

    十来个汉子纷纷除去盔甲,月光下露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这次出城同行护卫的河间王府亲卫。

    顾沛在马上冲气得发狂的耿老虎拱手:“耿头儿见谅。主上下令护卫娘子,弟兄们这就来了。”

    “这身甲具?主上要我们披上,我们便奉命披上。为何要这么做?我等不知,要问主上啊。”

    谢明裳站在路边发怔。

    马上十来个重甲将士已卸甲,露出一张张熟悉带笑的年轻健儿面孔。

    不,不该这样的。

    应该是什么样的?

    记忆开始混乱,记忆暗处有无声的咆哮嘶吼。她的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是她的错觉么?明亮月色之下的天野尽头,有一匹重骑,头戴兜鍪,身披银亮重甲、肩吞、披膊、护心镜,马鞍边挂圆盾、长枪。这是铁甲军中高级将领的装束。

    重骑踩踏月色缓行而来。道上众骑勒马避让。

    巨大的阴影渐渐笼罩住她的影子。披甲战马喷着沉重的响鼻,停在谢明裳身前。马上端坐的将领居高下望,凝视片刻,唤她:“明裳——”

    一道雪白刀光划过黑暗。

    仿佛地面新生的半月弧光,划破夜色。

    从不离身的弯刀,刀锋被擦得雪亮。就在马上将领开口的同时,谢明裳毫不犹豫地拔刀上斩!

    嗡鸣声震响。

    马上重骑将领没有举长枪圆盾,只拔出腰刀格挡。

    刹那间,雪亮弯刀和腰刀交错。刀刃反射月光,映亮周围众人震惊的脸。

    弯刀弧度几乎化作圆形,又化作大片虚影,以某个古怪的角度斜向上挑,腰刀格挡了个空。

    铛——一声巨响!

    披甲将军抬手阻挡,被迎面一刀疾斩在臂弯处!

    好在披挂全身的精铁重铠,惊险挡住这凌厉一刀。刀锋未能穿透铁铠,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

    刀光消失在夜里。

    谢明裳握刀急促地喘息着。

    这毫无保留的一刀,爆发出她身体全部的力量,也卸下了她心底最深层的掩饰,攻击力汹涌而出。

    脸上的汗水、泪水,连同隐藏多年的浓烈的憎恨情绪,滚滚倾泻而下。

    第103章 第 103 章 是你么?

    “殿下!”顾沛领亲兵呼啦啦围上去:“殿下无事吧?”

    刚才那一刀, 好生凶险!

    要不是谢明裳站在马前,个头不够,哪会一刀只斩在臂上?

    顾沛咂舌, 娘子动起手来真狠呐这是。

    马上的将军除下兜鍪, 月下露出萧挽风俊美而锐利的眉眼。

    他抬起右臂,打量几眼铠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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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添的深而长的刀痕, 卸去甲胄,把腰刀扔给顾沛。翻身下马, 走向谢明裳。

    谢明裳浑身已脱力, 弯刀撑地,肩头细微发颤。

    发自心底的浓烈的憎恨, 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倾泻而出。她几乎被这股强烈的情绪淹没,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一只手抹去她脸颊簌簌滚落的泪珠。

    “想哭就哭, 这里没外人。”

    谢明裳还在落泪个不住,人被往下按,满脸的泪全擦在男人宽阔的肩胛衣料上。

    萧挽风转过半个身, 对旁边目瞪口呆的耿老虎淡漠地一颔首:“劳驾。”

    耿老虎猛

    地醒悟过来, 急领谢家护院走远几十步。

    谢明裳自己都不知这股突然迸发的情绪从何而来。但情绪弥漫全身, 她索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没人敢碰她手里的刀。她哭了半天后,自己想起弯刀, 把刀归了鞘。

    萧挽风等她自己慢慢恢复,牵来战马,让她辨认。

    披甲的战马, 乍看气势惊人, 仿佛巨兽。仔细去看,分明就是乌钩。

    谢明裳取一捧草喂给乌钩,抬手轻抚过乌钩身上的皮甲护具。

    铁甲军, 甲子马。

    传说中的国之精锐,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了。

    “我吩咐他们披甲。”两人坐在寂静官道边,顾沛领着众亲卫早已卸甲。甲胄沉甸甸地挂在马鞍边,众人牵马散开。

    谢明裳目光专注,盯着唯一一匹未卸甲的乌钩。

    萧挽风的目光盯着她。

    头一次意识到铁甲军对谢明裳的特殊之处,是在她某个中午突然兴起,召顾沛吃热锅子的那天。

    他召来顾沛,随口问起娘子可有跟他闲话些什么。

    不想顾沛却回道:“娘子问起铁甲军。”

    铁甲军。

    始终被她避而不谈的生父。

    贺风陵一手打造的铁甲军。

    从那日起,他便留意适当机会,想试一试铁甲军对她的影响。

    今夜,谢明裳在信赖的养父谢崇山面前,主动提起她的生父:“心病,和父亲有关。”

    他觉得,是时候了。

    突兀出现在面前的铁甲军,似乎开启了记忆深处的大门。谢明裳终于看够了甲子马,低头凝视自己玉色的双手。

    记忆深处卷起惊涛。沉沙泛起。

    这双手少年稚气时,曾经沾满一名铁甲军将士的血。

    她认识他。他是父亲贺风陵帐下亲兵,年少一点的时候,有阵子跟他玩得很熟。姓秦,叫什么……忘了。

    只记得相貌生得老气,年纪轻轻的,一抬头额头中央便横出三道皱纹,大家都开玩笑地叫他老秦头。

    彼时,正是春雪初融,雪水汩汩盈满山涧、春花初绽季节。漫山遍野的铁甲军,杀气腾腾,握枪持盾,等待冲锋战鼓响起。

    族中战士们匆忙集结应战,老弱族人仓皇奔逃,来不及带走的牛羊散了满山谷。地上初绽的零零星星的野花儿被踩成了泥。

    母亲手握银鞘弯刀,站在半山坡上高声质问。

    无人应答。

    年少的她拒绝被族人带走,挣扎着从骆驼背上滑下,握自己的弓箭一路疾跑向两军对峙的山野。

    她是从山谷一条狭窄石缝小路抄过去的。

    当她从半山腰的石缝里探出头来,发现自己正位于铁甲军后阵上方。

    一名头戴兜鍪的健壮将领压阵,领十余名亲兵骑马立在小山坡上,俯视战场,正在发出指令。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在她爬出的石缝斜下方。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位指挥战局的将领,每抬手挥动一次,便会暴露出他的侧脖颈。

    石缝里静悄悄伸出一支铁箭矢。

    相隔八十步。谢明裳无声无息地弯弓搭箭。

    那年她十四岁。靠自己的本事,刚刚成功地在雪山里熬过一整个冬季。虽然被母亲追着骂,但族人们大为赞誉。她对自己的本领很是骄傲。

    她毫无疑问地相信,相隔八十步的这支箭,只要射出,便能射穿那将领的脖子。

    指腹几乎放开弓弦的前一刻,她的心弦忽地剧烈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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