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党项将领不知道,这都是横渠门下绘制的《筑寨图说》中都有细细名目。
立寨后宋军就进行坚守,拒不浪战,绝不投机。
这样令来去如风,勇猛善战的党项兵马,在野战、突袭、近战的优势大减,而令长于弓弩和各种器械,却短于搏杀的宋军,如虎添翼。
就是这样以拙胜巧的战法,令眼前这从军二十年的党项名将毫无办法。
“虽说眼前只有三千宋军,但咱们三万兵马都打不动,只能围住慢慢打。”
监军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看宋军的偏厢车正将最后几根斜桩夯入冻土。
左右都道:“都监不可啊,宋军营垒都修到城池底下了。”
“再不打,大王会责怪。”
“打打看吧!探探宋军虚实也好。”
监军道:“糊涂,难怪宋相章越敢将进兵方略之法,张榜兴州三日,任尔观之。”
“这分明是妖术啊!”
……
宋军营寨里,蕃军弓手嚼着黍饼擦拭箭簇,汉卒甲士就着肉汤打磨陌刀。
监军亲眼看着宋军如工蚁筑巢:丈八深壕转瞬成型,夯土墙以肉眼可见速度拔地而起。
偏厢车里床子弩被迅速搬下。
营门外撒上铁蒺藜。
几名匠人在营中挖掘水井。
彭孙满意点点头,他看着鸣沙城,不由想到了当年鸣沙城下从党项兵马重重包围中救下章直的经历。
当时他从熙宁寨出发,走了三百多里才到鸣沙城,而今从北萧关走五十里地即到了。
数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当时还是章侍中刚拜相之时,党项兵骄将勇,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
他为了救章直数度遭遇风险,险些性命不保,最后不辱使命。
而今章侍中已二度拜相,现在的党项用几位虞侯的话来说‘党项精骑损十之七,困敝已极,终成俎上之肉了’。
而自己这个被讥为“捧臭脚“的招安将,如今也已是一路兵马副总管了。
……
烛火在舆图上游移,将灵州至米脂的千里河山点亮。章楶立图而观,忽闻帐外马靴踏雪声渐近。
“禀爹爹,三路粮草已抵笼干城!“章縡挟着寒气掀帘而入,肩头凝着霜花。他瞥见案头凉透的糜粥忙道:“爹爹,曹大夫说了,寒痹之症最忌...“
“且看此处!“章楶打断章縡的言语,点在舆图米脂寨处,青筋凸起的手背泛起病态潮红:“李秉常倒是学得乖——东线鸣沙城下按兵不动,西线却在鄜延路撕开口子。“
党项也有党项的方略,宋军从泾原路中出灵州城,而党项也有他的破局之道,就是继续在鄜延路进攻,将战场转移至此。
章縡解下大氅覆在父亲肩头,顺势望向舆图:“西贼是要拿米脂换鸣沙?“
“何止!“竹杖掠过横山,章楶道:“折可适已接管了韦州城,而有了野利信义投靠,灵州方向党项兵马的动向和部署,我也是一清二楚。”
章縡凝视野利信义标注的蕃军布防,忽道:“野利有言,党项八部敌酋多半主张弃守灵州...“
章楶竹杖猛地插入炭盆,搅得星火四溅。
章楶从野利信义处知道党项内部也有争论。
很多将领劝说李秉常索性放弃灵州,让宋军打进来,他们在横山方面继续向鄜延路和河东进攻。
理由是横山方向的蕃部可驱一战,同时可以随时得到辽国兵马的支援,复制之前永乐城之战的胜利。
而且宋军占据灵州城后,补给线会拉长。
此刻细碎的雪粒扑打着军帐篷布。
章楶紧了紧大氅道:“此说也不是没有根据,想当年太宗朝时,李继迁就是围困灵州,先破了泾原路的镇戎军,取了北萧关,逼得我朝不得不从请庆州运粮给灵州。”
“最后不断袭取本朝运粮队的办法,终攻下了灵州。当真是阴鸷如狼!从此党项国势自从而起。”
李继迁先攻下了乌、白两盐池,至道二年,开始进攻灵州,又在浦洛河大败宋军的护粮队,夺取了宋军运往灵州的军粮40万石,对灵州形成了包围之势。
咸平元年李继迁夷平镇戎军,3000余骑兵驻扎萧关,不断袭击从庆州运往灵州的粮食。宋转运使陈纬和灵州知州李守恩在护粮战斗中阵亡。
最后宋朝放弃了灵州,灵州知州裴济在此苦心经营农田水利和安抚八镇军民两年。
最后在党项围城之中粮饷断绝,他以血书向朝廷求救,但都石沉大海,始终不见宋军影子。咸平五年三月李继迁集中重兵,终于攻陷灵州。
裴济被杀。
章楶多次读史至此时,不由掩卷遐思,既敬裴济,又感叹国势倾颓。
这还是太宗的时候。
帐外忽有战马嘶鸣。
“灵州,灵州啊......“章楶的叹息混着炭火噼啪。
章縡道:“灵州对本朝与党项而言其要害之处皆不言而喻,当年则有‘张大国之威声,为中原之扞蔽’之称,仅次于凉州。”
“而李继迁则道灵州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一旦失去灵州,党项会彻底失去对陇西的辐射。”
“李继迁夺取灵州后,便命为西平府,定伪都于此,后才迁都至兴州。”
“眼下据野利所言,党项在泾原路方向连败,令国中众将都失去了再出泾原路葫芦川大道的信心,坚持认为就算丢了灵州,党项依然可以背靠定难五州获得辽国的支援,获得喘息之机。”
“而李秉常等党项国中有识之士则清楚明白,一旦灵州失守,党项很可能面临国土东西被截断之危。”
“灵州是兴庆府的门户,灵州失守后,兴庆府也是岌岌可危!”
章楶闻言继续用竹杖搅动炭火,手中青筋微凸。
章縡看着父亲运筹帷幄中思虑憔悴,不由心疼。帐外战马不断嘶鸣,原来是驿马溅雪而过,急促地传来后方军情。
野利信义的投降,令章楶清楚地知道,党项在死守灵州的问题上出现重大分歧,一旦党项上下重新认识到灵州重要性,那么到时候宋军攻取的难度将倍增。
章楶想到这里起身道:“可如今党项众将,倒似太宗朝时的公卿,一意弃守。”
章縡知道爹爹已有决断,他将铜壶倾出滚烫茶汤倒入茶盅中。
章楶道:“眼下灵州城下只有翔庆军司和静塞军监司两个军监司,静塞军监司遭到我军常年打击兵马不足两万,而翔庆军司在平夏城下遭到重创后,元气未复。“
“灵州一失,陇西各部顷刻倒戈!契丹援军到底能救得党项几次?”
说到这里,章楶掀帘远眺,仿佛自此雪景中望见了贺兰山的景色。
“若我们分兵驰援米脂,则灵州守军则必直击鸣沙城下!“
此刻北风卷着雪粒灌入,将章楶的大氅鼓荡起来,恍惚间见五十年前李继迁策马踏碎灵州城池,而今他要为的就是将这百年屈辱碾作齑粉。
章楶遥望远方,仿佛看到了道:“现已取得韦州出兵,便顺势攻下灵州。”
“灵州城固然重要,但若能在灵州城下歼灭党项一到两个军监司,才是大略所在。”
章縡道:“此乃人地皆得之略!”
“灵州一破,覆灭党项则指日可待,若从鄜延路,就算胜了也未足动摇党项根本。”
章楶道:“便以此上疏侍中,表明我们要打灵州的决心!”
章縡露出坚定之色道:“孩儿这就草拟札子!”
……
灵州城外却仍是冰封千里的光景,汴梁城南的柳絮已纷飞如雪。
春暖大地。
达官贵人或仍穿着棉服出城踏青,女子们则换上薄薄的春衫。
都堂里。
新任枢密副使沈括看着奏疏道:“章枢密此举,是要弃米脂寨,而攻灵州啊!”
“米脂寨一失,绥德军震动,党项兵马可直驱延州,甚至延安府也会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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