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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3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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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了一声“贺医官”,她抿唇,不自觉捏紧指尖。

    未见其人,先闻见清苦的草木气息。

    现身的女郎头戴方帽、背着榉木药箱,手中的串铜铃丁零当啷,她逡巡一阵,视线定定落在宋迢迢身上,唤:“宋小娘子。”

    这话一出,知晓前情的人无不恍神,宋迢迢忡怔良久,望着向她走来的女郎——妙目菱唇,不是禾连又是哪位?

    她翦羽扑闪一下,张了张唇,终究未曾多话。

    禾连观宋迢迢清减许多,全不似当初的明媚生动,心下太息,径自去看她的舌脉,掠过萧偃时仅是草草行了一礼。

    参诊罢,她折下脖颈,叉手作肃容状,吐出的字句毫不留情。

    “陛下倘若想要折宋娘子寿元,尽管凭着自己的心意去砌磨娘子,保管娘子过不得十数年,就瘗玉埋香。”

    四座闻言,登时直筒筒僵在原地。

    萧偃攥着宋迢迢的手先时收的极紧。在禾连锐利的诋斥声中,他枷镣般的掌指渐次松开。

    松开许久,依旧怯于触碰。

    初九重阳日,晓色将尽,屋檐边的木芙蓉半拢住花蕊,唯余嫣粉悬在枝头,似团团云烟。

    这云烟轻而薄,顺风曳入屋内,与女郎手边熏燃的青烟纠缠在一处,酝酿出糅杂的香息。

    女郎素手拂动,香息随着动作荡到她鼻尖,她深吸一口,末了浅浅喟叹。

    对座的禾连将银针纳入匣中,见状摇首,“宋娘子,这安神香虽可宁神,不宜贪饕,其中麝香、冰皮用量颇大,恐于女子孕嗣有碍。”

    宋迢迢顿了顿,身子退远几寸,偏头朝她笑一笑,并不把香移走。

    对着这样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儿,禾连生不出什么脾气,她仔细归整自己的针匣,暗暗琢磨宋迢迢的病势。

    当日,她在晋州郊野采药,顺道拜访戚翁,遇上孙得全携着名帖来请戚翁,索性换她跟了来。

    起初在堂外伏蛰,本是为了参详各家之言,不想局势闹得难堪,她不得不贸贸然掺和进去。

    她悬壶于市近十载,析微察异是本能,比旁的医者更快觉出宋、萧之间的端倪。

    观望数日后,她越发笃定——宋娘子的郁证泰半是由圣人引起的。

    为人医者,首要一则是顾惜病患。

    她性子冷倔,依仗着自个儿的出身,从不忌讳在权贵面前直言,岂会待萧偃例外,直接同他一一剖白。

    既已陈明个中利害,萧偃必当放在心上,接连几日不曾近宋迢迢的身,第恐让她受惊。

    禾连拧着眉,思及适才撞见萧偃时他的焦躁之态,还有尚贤托给她的一屉蓬饵,喃喃:“莫非忍耐到今日就算极限?”

    大抵是被她的动静侵扰,宋迢迢转过头静静张望她,她合拢针匣,笑说:“九九重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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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要吃糕否?”

    宋迢迢颔首应下,她沉吟少顷,到底把那屉蓬饵递给她,“娘子尝一个罢 。”

    东风乍起,木芙蓉被摇落几片,恰恰坠在淡绿的蓬饵之上,更显出糕点的巧致,女郎拈开花瓣,将蓬饵轻轻衔入口中。

    只咬过一口,她蹙额,将屉笼推回,手中的蓬饵顺势弃在盂中,似乎十分不满。

    禾连轻咦一声,这蓬饵色香俱全,滋味居然如此不堪麽?那内使为何要郑重其事送来?

    她怀着探究的心态咬住软糕,霎时惊住,口感绵糯余韵清馨,比之珍馐署的膳羞不遑多让。

    禾连自幼醉心岐黄之术,求名问利一概不屑,唯独口腹之欲有些重。

    她默默将余下的蓬饵卷入腹中,提着空荡荡的屉笼出门时,与在外等候多时的尚贤四目相对。

    她下意识低下眼睫,避开来人。

    不必刻意去看,这位内给事热切的目光几乎要燎穿她的方帽,把她的发顶烧着。

    她因心虚脖颈泛红,伸手,递过屉笼,似是而非的点点头,转身走远。

    贤尚乜一眼她慌慌张张的背影,不甚摸得着头脑,抽开竹屉,里头空空如也,他大喜过望,捧着屉笼轻手轻脚去寻他干爹。

    孙得全原先倚在廊下长吁短叹,得了消息抖擞起精神,面团似的脸上生出喜气,叹道:“可算有件顺遂事!待我去向圣人报喜,好教咱们御前的人松泛松泛。”

    贤尚点点头,心道很是,圣人因着无法与宋女郎相见,成日面色沉如深潭,浑身直有密云笼罩般,迫得人气都喘不匀,近来御前的人行事当真艰难!

    他兀自思量着,就见孙得全蔫答答折回来,他一惊,“仍不能教圣人展颜?”

    孙得全不答,摊开手掌,只道:“圣人接过屉笼,一句话都无。”

    贤尚遥望东升的明月,若有所思。

    “团聚佳节,圣人与我等自是无话可说……”

    残阳与月色交织,似流动的斑驳河水,漫入珠窗网户之中。

    萧偃坐在临窗处,恍惚感到光晕附着在他骨肉间隙,试图浸没他。

    他搁臂的如意几上,屉笼分揭,当中垫蓬饵的大青叶被取出,细细理好,晾在窗阑,和无数木芙蓉花并排挨着,亟待来日被制成贴花。

    他默默望着窗阑,唇边漫出一丝笑意,转瞬堙灭,哀怨与彷徨争相爬上他的眉心。

    他低眉,去看他的腕骨。

    玄色广袖半遮半掩,衬得他裸露的手腕如同玉石,白到透出淡青脉络的肌肤,一支白玉发簪压在脉络之上。

    簪尖凝着血,尚且温热,鲜血流到他鼓动的桡脉边缘,那处红痕深刻,血色淋漓,一笔一划力道隽永,分明刻着个纤巧的“月”字。

    郎君指尖抚过小字,眉目垂敛,脉脉如含春水。

    他将手腕贴在颊边,低声唤着女郎小字,唤得片刻,仿佛难以遏制心中的瘾癖,再度低头,墨发披散在他肩头,他的面皮在月色下极白,颊边血渍点点宛若红樱,唇瓣艳得摄人,嗫嚅之间,手臂颤动,俨然是在一面刻字,一面呢喃自语。

    他刻了一遍又一遍,于常人完全是酷刑的举止,于他竟似良药,甚至助他安定下来。

    红痕越发深刻,每一处笔画都趋于完满,适时弦月挂上梢头,萧偃对着月光抬首,支起鎏银镜,擦去颊边血渍,绽出一个清浅笑靥,扶阑起身,向外步去。

    他分拂一路的枯枝黄叶,来到被木芙蓉包绕着的精巧厢房前,悄无声息推开门扉。

    好似窃贼深入到最为隐秘的宝地,萧偃屏息,循着月光来到酸枝木寝床前,层层叠叠的锦褥中,少女睡颜宁静,鸦羽般的眼睫覆着,面庞洁白柔软,唇珠透着浅浅的粉色。

    是世间无双的宝物。

    萧偃甫一见到宋迢迢,就觉气息紊乱,眼眶压着巨石般酸胀发疼,他不舍得出声,似一只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温驯的敖犬,佝偻着脊背,跪伏在她床边,用鼻尖去触她的鬓发,用嘴唇小心翼翼碰她腮肉。

    少女遍身的花香漫入他肺腑,他眼眶更酸,轻易不敢落泪惊扰到她,忆起那屉被吃净的蓬饵,方才慢慢洇出泪来。

    泪水沿着他的鼻背下滑,缀在宋迢迢的眉睫间,令她看起来愈加皎洁剔透,盈盈动人。

    萧偃情不自禁伸出舌尖,舔舐掉细碎的泪珠,唇下的肌理细腻如凝脂,他逐一吻过,留下浅浅红痕。

    少女的吐息依旧平稳,他笃信她不会醒,脱靴上榻,像一条石拒鱼从后牢牢拥住她,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贪婪的、不知靥足的汲取她的香息。

    掌下的腰肢细韧如练,往上是柔软的丰盈,往下是幽谷兰芳,他双臂收紧,不自觉发出吟声。

    手掌陷入一片软白玉间,他颌骨上扬,脖颈酡红,耸云力间,床帐簌簌摇曳。

    白光陡现之际,他颈部钝痛,被硬物砸得退离几步,眼前先是发黑,待昏蒙褪去,他瞧见宋迢迢披着单罗衫,手执美人锤横眉怒目与他对峙,又惊又怯的模样。

    他心头发紧,连忙示好,“毋怕、毋怕…月娘,是我、燕奴,我太想你……”

    宋迢迢神色凝重,用一种极生疏的目光打量他,她偶尔会同禾连说一二句话,眼下情势危急,她不好贸然喊人,启唇冷冷道:“哪里来的贼子?我不声张,你好自为之从速离开……”

    这话落到萧偃耳中,无异于天崩地坼。他双膝一软,喉头吞刀似的生疼,楞楞道:“是我……是我呀月娘,我、我是你的夫郎啊……”

    “燕奴?子愆?阿郎?你素爱这样唤我的……是不是未点灯,你、你瞧不清呀。 ”

    说着就要寻火折子点灯。

    宋迢迢不说话,紧紧盯着他,全盘戒备的神情,不见半丝熟稔之态。

    似在观望路边的野花、街边的乞儿。

    他的心一寸一寸跌进冰窟里,狠狠跌碎,他喉头滚动,还是不甘心,抱着微薄的、残存的希望,扑倒她足边,直直跪着,献宝般将手腕上的小字呈给她。

    他双目红得骇人,泪水、污渍糊了满脸,脖边被砸的大片淤青,狼狈不堪,偏偏神态十足虔诚。

    “月娘你瞧,这是你的小字,我最爱不过……又着实思念你,就将它刻在腕上,今日、今日你吃了我做的蓬饵,蓬饵你记得吗?是你十三岁那年陪我吃的……我高兴、心里高兴,又描了几遍,你瞧……是不是漂亮极了?”

    这人生戴着价比千金的羊脂玉,生的更是郎绝独艳,怎地疯疯癫癫的?宋迢迢心说。

    因不想惹怒他,又怕扯谎教他觉察出来,稳着心神听完,瞥了眼他腕间惨不忍睹的伤处,好言相劝:“我生着病……你说的这些,我一时不大有印象,你要、要执意认为与我有旧谊,不如等我养好些……”

    这番言辞果然有用,眼前人逐渐镇定一些,她握着美人锤,过度拘张下脑子转得时快时钝,打心底不愿和他扯上俦侣关系,遂道:“只是夫郎之类的话……我和郎君的性子应是合不来,我尚年少,还未婚配,不宜宣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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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听得她这段话,仍是平平静静的,只退身到灯火外,没在阴翳中。

    宋迢迢觉得莫名,模糊听到声响,回首去探,才看清他在笑,泪珠霖霖淌过他的双颊,他不堪重负般弯折着脊背,喉中发出间断的呵气声,掩唇的手簌簌颤动,近乎一座冶艳癫狂的塑像。

    她免不得畏怯起来,掩着被褥往后躲,趁那人笑得如痴如狂,越下床向隔门逃去,她心如擂鼓,脚步轻而迅捷。

    隔门近在眼前,突地一声轰响,被人掩住,萧偃锢着门棂,将她笼在身下,他面上的癫狂之色褪去,在月华下莞尔笑着,一派清霁。

    “为什么要是我呢。”他深深、深深望着她,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宋迢迢怯得发悸,她同样想问,为什么要是她呢?

    不过面前人好像就是随口一问,很快丢开,他捧着她的面颊,与她抵额相对,柔柔道:“好月娘,你这说法不对……我们无一不配的。”

    “哪哪儿都契合。”

    她遍体一凉,巨大的阴影覆下来,激得她惊惧的叫喊,脑中眩晕动荡,所有狰狞至极的记忆涌现逼来,天旋地转间,她俯身呕吐。

    她吐残羹、吐清水,临了吐出丝缕的鲜血,吐尽一切秽物与疮痂。

    萧偃从极端且浑噩的心绪中回过神来,目睹女郎颓然倾倒,轻飘飘彷如薄纸,他勉力支撑站稳,上前托住她,颤着躯壳,带她踉踉跄跄向禾连的厢房赶。

    禾连这夜不知缘何格外昏沉,靠着萧偃一针扎在委中才把她唤醒。

    她竭力抵抗着困意,为宋迢迢把脉,收回手后,将榻边的团扇砸出去,原要砸在萧偃额上,为着族人的性命荣辱,砸偏了,恰恰擦过他额角。

    她没好气的斥道:“她这病本就是心神的问题!你还这样激她!现下旁的无甚大碍,只这郁证,必须得好生调养!”

    “你记着!往后万不可这样去招她!”

    禾连双足搭在承足上,揉了揉眉心,“你这病态的性子……教你全然与她隔绝,适得其反。”

    她无奈道:“你实是克制不住要见宋娘子,就乔装掩盖罢!她这病得循序渐进,哪有一蹴而就的。”

    天欲破晓,禾连开过药自去补觉,萧偃熬好药,晾凉些许,一勺一勺喂给宋迢迢,汤药和线香都助眠,女郎睡得安生,他就在旁守着。

    他长久凝睇着她的侧颜,睫羽垂落,天光照进来,他取出簪子,重重滑过眉心朱砂痣,不及止血,就用布条缚住。

    朱砂痣不见,他立在映着波光的铜盆前,一遍遍临摹、效仿长兄的神态举止——

    医学生直接狠狠代入禾连

    偃狗没几天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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