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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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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卯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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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迢迢彻底记起萧偃并将一切勘破, 是在元月的一个雪夜。

    这时节冬日已过大半,车辙压过积雪,停在东都洛城。

    宋迢迢所在的这支车马行路迟缓, 向来踪迹诡测, 沿路晃晃悠悠, 遇见名胜古迹就停驻一阵,不像是在带她延医问药, 反而像在出门探幽访景。

    晋州的普光寺、汴河的飞艎、郑州的嵩山,一行人依次历遍, 临到年关, 关隘卡口不便通行, 居然就势在洛城行宫燕居下来。

    行宫是皇家幸所,寻常庶族岂可踏足,她去问为她诊病的禾连, 但见人眼皮一掀, 满不在意的语气:“我是凉州贺家的长房长女, 太后的侄辈, 有何不可?”

    说罢,将新研制的蜜丸攮进她嘴里, 宋迢迢扑棱扑棱睫羽, 咽下蜜丸,这才安心住下。

    就是大约这个时候, 她身边多了一名婢女, 这婢女相当之古怪, 比她的羌族侍卫还要高上寸许, 单臂就能挪动一架千工床, 常常整日见不着人影, 即便相见都近傍晚,外间的风雪纷纷扬扬,他穿着单薄青裳,披着肩头的白雪进门。

    每每进门,都要给她带一枝花,有时是山茶,有时是腊梅。

    婢女生的比许多世家贵女还要昳丽,他肤色洁白,嘴唇宛若红茶花瓣,眼睛是狐狸眼,长长的眼裂,眼尾微微弯起来,望着人的时候像一柄银钩。

    很勾人。

    她不甚喜爱他的眼睛,更爱看他下半张脸,或是看他戴着眉心坠时的某个神态,某个举动。

    她觉得亲切,隐约想起某位故人,就会多同婢女说几句话。

    婢女性子静,少有主动开口的时候,他为她挽发,为她簪花,为她补大氅勾线的一角,为她点一盏不明不暗的花灯。

    尔后听着雪落声,陪她在深夜弈棋。

    宋迢迢臭棋篓子一个,婢女的棋艺却十分好,她明明白白瞧出来,瞧出婢女是个中翘楚,偏要陪着她磕磕绊绊的装臭棋篓子。

    这实在有趣,她刻意越下越偏,婢女为应承她,每一步落子都艰难。

    许是患病的缘故,她的性子越见疏懒,即便后来大好了,仍是慵僻,对外物不大提得起兴来,只偶尔在婢女面前,她会多下两盘棋,在鬓角多别一朵他带来的花。

    不拘是什么花,宋迢迢是爱花之人,容貌鲜妍,配各类花都相得益彰。

    有一回,婢女折来一支雪滴花,花形如冰雪滴坠之状,她从未见过,遂要他将花穗晾挂在阑干,他抬手时衣摆滑落下来,露出手腕的刻痕。

    掉了疮痂褪了淤肿,仅余朱砂的底色,一个小小的刺字。

    她这个位置看不太分明,故问他:“这是谁人的名讳?”

    婢女将袖子挽下来,捂着衣摆,很拘谨的样子,“是奴家良人的。”

    良人,在民间是俦侣的意思。

    宋迢迢应了声,百无聊赖逡巡一番,无事可做,伏在雕方桌上装睡,她不知缘何心里发躁,闷闷的。

    严冬的日光惨白一片,不刺眼,蒙在她的发丝、耳廓,让她昏沉,模糊间,她听见婢女在唤她,和惯常的声线不相近,喑哑低沉。

    她不吭声,他就当她睡熟了,搬了条凭几在她身边坐着,静静盯了她许久,她险些要睡着的时候,身边人一个侧身,将唇瓣轻轻印在她颊边。

    婢女的吻是琥珀香,掺着清淡的广藿苦气,宋迢迢没有睁开眼睛,在心里默默想。

    倘使和阿娘说,她属意同一女子成婚,阿娘或会打断她的腿。

    可她一早就知道的,婢女高束的衣襟下,结喉醒目突出,他的耳边悬着耳坠子,然而耳垂洁净不见穿孔。

    他不是女娥是儿郎。

    她难得不讨厌他。

    元月的头一日,即是元日春时。

    红梅热热飒飒开遍宫墙,雪堆下迎春花枝悄然冒了芽,嫩黄的花苞攀到窗沿,宋迢迢折了一朵,对着日光眯起眼,打量花瓣的细小脉络。

    脉络丝缕错杂,仿佛凝成几个小字。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回道:“今夜我要去看傩戏,还要点爆竹、吃屠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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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人缄默良久,似乎不敢应承,她回眸,入目是贤尚那张细白面,她唇边的笑意凝住,将花搁入承露囊,扬声道:“是你呀阿尚!”

    贤尚惊得头皮都要裂开,立时将头埋进衣襟里,畏畏缩缩道:“娘子快别这样称呼,奴婢是下等人……”

    “这有什么的。”宋迢迢笑笑,瞧他着实怕的紧,改了口:“贤内使有事否?”

    贤尚一颗疾跳的心平缓下来,他叉手行礼,恭声道:“今日是元日,众人总要聚在一处才好,禾医官邀娘子去吃酒。”

    “去哪里吃酒?”

    “在显德殿,既是大殿,又临着一片阔荡的梅林,殿里地龙一烧,殿外梅花与飞雪齐齐舞进来……”

    行宫是前朝一位颇有名望的女皇兴建,宫内三殿九重,无不神工天巧。贤尚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宋迢迢只是怏怏的,她支着额,突然问:“燕娘呢?”

    燕娘即是婢女的闺名。

    不及人回话,她自顾自道:“又家去了?她家离得这样远?家里的活计这样杂?菹菜腌了半个月还没腌完?”她捻着指尖,上头的凤仙汁是燕娘替她新染的,昨夜沾了澡豆已然褪去光彩。

    她抬起头,见面前人一味地讪笑,额角薄汗都沁出来,就知他说不出句切实的消息,遂打发他下去。

    “你拿不准主意,就去禀你们上头主话的人。”

    这话一出,先才还虚汗淋漓的内官扯起抹笑,忙不迭躬身向后躲,口中道:“奴婢这就去禀禾医官。”

    欲盖弥彰。

    宋迢迢心下暗嗤,倚在榻上用眼风觑他,似笑非笑,“去罢。”

    一更将至,消停半日的雪片再度纷飞,打着旋往宋迢迢兜帽里钻,几位侍女、护卫被贤尚引到她面前,意思是由这起子人护她出行。

    她的视线在人堆里转一圈,掠过名穿着褆袄、颊肉丰盈的侍女。

    侍女一双铃儿眼直直盯着她手里的杏脯,她觉得有趣,将杏脯递给她,招手让最末的护卫上前。

    右足稍跛的少年跨出两步,在场诸人俱都敲起警钟,握着佩刀、暗器严阵以待,宋迢迢不以为意,仍旧招手,“阿惹,过来。”

    少年板起秀气的面孔,步态放慢以掩饰自己的跛足,他在离宋迢迢三尺远处停住,垂着头,姿态卑逊,宋迢迢从怀揣中取出一方鼓囊囊的红纸,噙着笑递给他,“压祟钱。”

    银鞍接过,低低问:“娘子一切可好?”

    宋迢迢不改笑面,“我好呢。禾连说你这记伤透了筋骨,须得多多卧床休养,怎么偏要跟来?回去罢。”

    少年抿着唇,不肯挪步。

    “待回得燕京,就要与你阿姊相聚,你不好生养着,教她忧心怎生的了?”话罢,不去看他,挑帘进了與车。

    宫道积着雪,两面的石灯笼幽幽淡淡,照不明晰,一路上时有磕绊,贤尚蹙额,点了点驭车的侍从,命人在與车四角挂上羊角灯。

    车驾平稳许多,贤尚发觉车内静悄悄的,远远见得前方的驱傩队,他叩响车壁,小心发问:“长街上车马辐辏,不宜行路,傩戏、灯市倒是十分热闹,娘子是否要一观?”

    过得片刻,女郎支开轩窗,观望一会儿,答道:“这地界不错,整好看戏,你去买两盏像样的兔儿灯来,等会来这附近的铺面寻我。”

    主子发话,贤尚唯有照办这一辙,见人走远,宋迢迢提着罗裙,登轼而下,铃儿眼的侍女收起杏脯,过来搀住她手臂,她眨眨眼,笑问:“要不要吃五色饮?”

    侍女果然心动,一行人走走停停来到饮子铺,点了几盏五色饮、赤饮、蔗浆之类,擎等着享用,宋迢迢闲坐无事,逛了逛相邻的傩具摊子,买了只护僮侲子的面具。

    正要戴上,驱傩的队列伴着鼓声、踢踏声渐步逼近,为首的傩公、傩母领着一众僮子,高声唱祝,身边围绕着各色鬼怪,吹拉弹唱,或歌或舞。

    “……眼赫赤,着绯裈。青云烈,碧温存。中庭沸沞沞……”

    游街的行人驻足,坊内的庭燎明亮,顽童将竹节点燃,噼里啪啦一顿响,将祝词声都湮灭,金红色火花合着灯轮照亮长街,一派艳丽喜庆之景。

    贤尚抱着兔儿灯踉踉跄跄撞进人群,眼看与饮子铺不过咫尺之遥,兜头降下一盆水,淋透全身,他打了个哆嗦,咬牙向上去看,张口欲斥。

    惟见上方顺风招展的酒肆幌子,近窗处空无一人。

    他暗道不好,急忙搡开人堆,迎面就是捏着盏甜饮子面有菜色的归浦。

    二人相视一眼,齐声道:“速速去追傩戏摊子!”

    临近城门的暗巷,雪片缠着北风涌入巷内,吹得宋迢迢的披风烈烈作响,她抖去周身的落雪,揭开兜帽,开口时吐出一嘴氤氲白雾。

    “出来。”

    小巷人迹罕至,雪积得极厚,被人踩过发出咯吱声响,她余光睨了眼来人,一身宽大的玄青斗篷衣,面容遮得严实,嗤笑:“薛表哥何必遮遮掩掩?”

    “你是来求人,而非害人。”

    薛锦词不动,同样笑:“不尽然是求人……某随身揣着宋女郎所求之物。”

    “仅仅是物件?你不是说苍奴在你手里?”宋迢迢蹙眉,面露疑色。

    “那位郎君性子烈,时刻发着狠,恨不能手刃圣人,某怎么敢轻易带出来……”

    话落,久久无回音,薛锦词借着月光去望立在巷尾的女郎,她唇色惨白,眼眶隐隐透出血红,肖极了民间怪闻里会在雪地突现的青女,凄艳惨然。

    他突然不忍深说,措辞温和一些,有几分无措,“你那婢女的死,实是意外……你为着她的安危将她暂移别处,谁都未料到她已有身孕,她自个儿尚且不知……这才吃错药,酿成祸事。”

    宋迢迢听着,往日剔透明亮的琉璃眼,顷刻空洞洞的,仿佛被剃去瞳仁,蒙了尘秽。

    她当时不曾哭,好半晌,伸出手,指尖颤巍巍的,薛锦词一向圆滑机敏,这时犹觉讷讷,反应了几息,才将一只手缝的绣月兔福袋递给她。

    她木着脸,将福袋细细拢进怀里,一面说:“去燕京的质库报我的名,取两千金,务必看顾好苍奴,还有幺幺,我寻机就去看父女俩。”

    “你阿姊的事,我自会办妥。”

    收整罢,她不做停留,转步就要出巷,临到巷口,终究顿住,“是腊月初麽?”

    薛锦词愣了一瞬,晃过神来,连连道:“是、是腊月初,你那婢…碧沼罹难前,想着年关近了,才做的这福袋。”

    冬日里嘴唇干得皲裂,他舔了舔唇瓣,“若某未记错,女郎出生那年当是卯兔。”

    无人应答,抬眼四遭空荡荡。

    月华冷凝,风雪煞人。

    沿街的坊市,家家户户春幡高挂,青缯编制的幡面上绣着各色吉祥话,屋内人影憧憧,杯盏一重叠一重,击得门前的春幡摇曳,送来一室室鼎沸人声。

    宋迢迢在长街踱步,兜兜转转,不紧不慢,似漂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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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的游人,又似为着吃酒犯夜禁的痴儿。

    她且行且吟,嘴里哼的是扬州常见的小调,眼中映的是她绣鞋的一角。

    绣鞋是蜀锦做的,瑰丽奇巧,鞋头的花样子是碧沼最爱为她绣的荷花,她从前时时赞她鲜妍出尘,堪配荷花。

    她看了许久,突地折下腰,将绣鞋一一脱去,有铁蹄声由远而近袭来,说不得是巡夜的武侯,还是办急差的驿官。

    或许,两者都不是。

    宋迢迢不躲不避,赤足站在原地,微微侧首去望,北风扬起她两鬓的发绺,她薄白的面皮被刮出胭脂色,拢肩的披风和云帛肆意飞舞,卷着漫空的纯白雪片。

    渐灭的庭燎和月色里,她的眼瞳是最亮的存在,倒映着不远处的城门,还有打马穿过城门,向她飞策而来的郎君。

    白蹄乌上琢玉郎。

    她忽地笑了,朱唇一张一合,唤:“燕娘。”

    她的好燕娘。好萧郎——

    死遁倒计时3/1

    马上除夕了,提前祝宝子们新的一年平安遂意>3<

    出自《驱傩词》

    第55章 玉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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