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温凌眨眨眼睛,慢条斯理说:“江南的好东西倒真是不少,其他不说,江南女子就格外漂亮聪明。”
幹不思觉得他的意思应该是答应了,笑道:“听说你那新宠的歌伎,就是江南女子出身?”
温凌道:“哦?这我倒不晓得。我是从汴京得到她的。”
幹不思说:“那你问问她呗。”
顾左右又一叠连声地问:“她身子骨好些没?好些日子都没见到了。上次她弹的那首琵琶曲叫什么来着?真是好听呢。今天要能再听一听就不遗憾了。你说是不是啊,阿哥?”
温凌看他眼睛放光,急吼吼的模样,心道这就是时机到了。
他说:“昨日已经能伺候我了,身子应该无恙。既然太子想听琵琶曲,我做阿哥的自然要奉承。”
扭头吩咐道:“摆家常的酒宴,请何娘子等歌伎舞伎来侑酒。”
幹不思笑道:“何须这么大的阵仗!”
温凌要表示的是自己的客气。
一场酒宴,金盏、玉杯、牙筷。四面通透的花厅,楠木雕琢的冰裂纹花窗一扇扇打开,屋外遍植桂花,此刻正是飘香的时候。隔着花厅的假山石,还可以看到一洼半亩见方的人工小池,上面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池中荷花虽开谢了,荷叶还是亭亭、田田的。月亮倒映在池水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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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徐来,叫人心里顿时就宁静了。
幹不思喝了一杯精酿的酒,骂了句:“妈的,这是南朝的风格吧,这些南人可真会享福啊!”
“太子要是喜欢,我这里有几个建园子的南朝工匠和花儿匠。”
幹不思也是人,岂有不爱享福的!嘴上说“太奢靡了!看得我都想天天躺下了。”但吃的、用的、看的、听的,无一不精美,他又不由自主地迷上了。
稍倾,又见水榭那边,舞伎水袖翩翩,歌声遥遥,那腰肢如风摆之柳,那歌声如天籁之声。
配着美酒佳肴,真是人间至高的享受。
酒过三巡,幹不思问:“咦,今日不闻琵琶曲?”
温凌拍拍巴掌,女乐齐奏,一片韶和之音,琵琶声夹杂其中,表演的果然是艳妆的何娉娉。
只可惜隔得远,幹不思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她的窈窕身形,还有那涂着蔻丹的指甲亦红得十分醒目。
他张着嘴,呆呆聆听到一曲终了,才摇头说:“其他都好,这么远,听不清。”
其实听得很清楚。
但醉翁之意不在酒,温凌清楚得很。他迁延了一会儿才说:“那让女乐们靠近些吧。”
幹不思笑道:“阿哥,不必这么小气嘛!”
见诸歌伎乐伎抱着乐器过来了,幹不思又出幺蛾子:“阿哥,其实这天儿还有些热,齐奏虽然宏伟,但听着焦躁,不如单弹些小曲儿,单来些清唱,正好配这月色。”
眼睛一瞟何娉娉:她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纱衫,略微透出里面的暗花素衣,又不经意间透出胸口肚兜的一抹娇红。
大约微微出汗,皮肤带着一层光泽,反射着月光简直皎白明亮如珍珠。
白木的琵琶面板,牙黄色的象牙品相,素手上冶艳夺目的指甲……真是极素里的极艳。
温凌说:“行吧,娉娉就单独献几首曲子。”
幹不思听了一首曲子后,笑道:“我如今好像也雅了!请问刚刚那首,是《江南好》吧?”
何娉娉微微一笑:“不,词牌是《望海潮》。不过写的确实是奴奴的故乡江南的景致。”
幹不思打赌打赢了一般,拍着大腿对温凌笑道:“怎么样,我猜对了吧!果然是江南女子!一看这细致清艳的相貌,还有这通透聪明,就是江南女子的模样!”
又转向何娉娉:“刚刚那支曲子真好听!再来一遍《望海潮》!”
酒菜已经上齐,温凌刚刚就借口“这里人气浊重,影响声律”,刻意把屋子里的侍酒丫鬟们遣了出去,这会儿花厅里开两扇窗,离得挺远才有人在候着。
温凌揉了揉肚子,皱眉说了句:“刚刚那冰湃的西瓜,吃了肚子不太舒服了。”告了方便,也出去了。
幹不思从窗户里目送温凌离去,再瞥一瞥始终坐着调弦而不弹唱的何娉娉,心痒难耐。
他摸摸下巴,用生硬的汉语对何娉娉说:“小娘子今年几岁了?”
何娉娉却很严肃地向窗户外一使眼色,把手指竖按在唇上,对他无声地“嘘”了一下。
幹不思笑容凝结住了,轻声问:“怎么了?”
何娉娉亲自向窗外张了张,然后把窗户关上。回头才轻声说:“太子殿下大概不晓得,这窗户纸透光,里面做什么外面都能够看见影子。”
幹不思心里不由骂温凌:不过是个家伎,又不是妻妾,至于小气成这样?
脸上也摆出不屑来。
何娉娉冷笑道:“就等着瓮中捉鳖呢。”
“啥意思?”
何娉娉欲言又止半天,才说:“罢了,奴不过是个南来的教坊贱籍,命如浮萍。如今又身不由己牵连进这样的事中,总归是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轻泣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又是好半天说:“本来欲倚冀王为良人,哪晓得……他根本不拿我当人看,只是想利用我,我一腔子真心只配给他喂狗……”
幹不思眨巴着眼睛。
“你这话,我听不太懂。”他拙劣地一个字一个字用汉语说,“他利用你?利用你干嘛?”
心里其实有点明白了,但还不至于蠢到那个程度,总归还想听何娉娉自己说出来,自己再根据她的表情和语气加以判断。
何娉娉悄然看了他一眼,毅然说:“奴听冀王对他的密友发了好些牢骚,说殿下但知道吃喝玩乐,好色如命,哪有一点太子的样。纯是靠从他手中抢功,方有了今日。”
又悄然看了幹不思一眼,果然见他眼中勃勃的杀气,于是不说话了。
幹不思压低声音说:“没事,你说。”
“殿下……要杀我灭口么?”
幹不思看她怯怯的模样,说:“杀你,不是为温凌灭口么?我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何娉娉是舒了一口气的模样:“既如此,还要求殿下多保全。”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今日冀王便是做了一个套,等殿下一上钩,便鼓噪起来,将殿下好色贪淫、诱夺兄长姬妾之名坐实。他自有一帮摇唇鼓舌的朋友,趁着汗王还没离开析津府,先埋些对您不利的消息。”
幹不思脑海中已经浮现起几个愿意为温凌“摇唇鼓舌的朋友”,又问:“你是他的姬妾,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消息?”
何娉娉泣道:“他若是拿我当人,我自不必如此。如今他心里根本不是我,却拿我做这个诱饵。一会儿他看着屋子里的影子,冲出来拿奸拿双,‘仙人跳’做得好极了。却可惜我这条命,不是折在他的手上,就是折在殿下的手上……”
说着,哭得梨花带雨,自己嘟嘟囔囔地说:“一片春心付与流水……一轮明月却照沟渠……”
这两句幹不思不是太懂,但前面他听得明白。
再连起来一想:温凌为何把侍酒的丫鬟都遣出去?为何他自己还借口方便也出去?要是真心想用这个美姬来讨好他这位太子,直接说一声自己还更领情。
再想想面前这美人的动机:大概是因爱生恨。幹不思心里冷笑:温凌仗着自己长得英俊孔武,又有冀王的身份和器宇,素来招女孩子们春心暗递与他那个美貌低贱的阿娘是一个德行!自己以往还从不嫌他,“阿哥”长“阿哥”短很是客气,哪晓得他心思这么毒!
幹不思顿时对美色也没了兴致,悄悄问:“那么,他那个密友是不是姓刘?”
何娉娉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奴奴不晓得。只听大王一直称他为先生。而那位先生说得好流利汉语,留得那么长的胡须。”
她用手在胸口比划着。
幹不思见她手指在胸口上下挥动,鲜红的指甲和鲜红的肚兜边儿相映成趣,雪白的手和雪白的锁骨亦美不胜收。
他绮念乍一起,想起温凌的阴毒和刘令植的险恶,顿时脊背发凉,一点兴味都没有了。
只说:“没错,那就是刘令植那汉人老贼了!我定然饶不过他!”
何娉娉似乎有些慌乱,好像要劝他,又不知道怎么说,眼泪现成就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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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两声“殿下”,又抽噎道:“也不一定就是他。”
幹不思哪顾得上她!他隐约看见窗外有人鬼鬼祟祟地瞟过来,不由咬牙切齿狞笑道:“还等着仙人跳成事儿啊!”
何娉娉慌乱地说:“要是不成事儿,我必被大王打死了!”
幹不思本不关心她会不会被打死,但在他拂袖出门之前,感觉到美人儿柔柔的双手紧张地拉着他的袖子,哭哭啼啼地求他:“殿下,可怎么办?我会被大王打死的!”
幹不思忖了忖,笑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解除我们俩身上的疑点。你只推我头上就是了。”
突然扬起巴掌,狠狠给何娉娉脸上来了一击。
她哪经得起这个!顿时天旋地转,扑倒在地上,额角又在木地板上一磕,人失去了知觉,隐隐听见幹不思捋着袖子边走边喊:“哪有这么不识抬举的小娘!”
第 153 章
何娉娉悠悠醒转, 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榻上。
榻也不是她日常自己睡的那张,不过很熟悉,是温凌的卧榻。
何娉娉挣扎着起身, 头被牵得一痛, 顿时呻唤了一声。
帐子被揭开,露出温凌的脸,他一脸和煦, 问:“你醒了?”
何娉娉捂头时, 已经感觉到了头上缠了一圈素绢,里面肿起鸡蛋大的包。此刻脸颊的疼也清晰起来, 牵着左边耳朵都胀鼓鼓地疼。用手一摸, 火辣辣的,摸得出肿起来的手指印。
温凌坐在她身边,听她“丝溜溜”倒抽凉气,蹙着眉好像要哭了,忙安慰道:“幹不思不是人!又不是他家的姬妾,随他怎么打我也管不着;我的小心肝儿也许他打?”
表功似的说:“我先差点和他打一架,幸好被拉开了, 不然闹到父汗那里,又是一双小鞋送上来。”
何娉娉一眶子的泪:“大王……奴没有为您成事儿……奴太没用了!”
温凌急忙把她环在怀里抚慰:“也怪我来得晚了,快别哭了。他那个狗脾气,幸好没成事儿, 不然不知道弄成什么后果。”
何娉娉当然听说过幹不思的粗鲁,南梁官家最宠的一个年轻美貌妃子,鲜花似的, 被充作抵偿犒军金,分到靺鞨君王帐下后, 又被幹不思当礼物一样讨要到手,结果干得太狠,流血不止,竟就香消玉殒了。
她只是越发心寒,埋首在温凌的胸膛里轻轻颤抖。
温凌抱了她一会儿,终于说:“我得去父汗那里商议事情了。今日几位勃极烈都在,往日都是幹不思给我小鞋穿,今日也轮到我给他点颜色了。”
靺鞨皇帝住在幽州亦即析津府的皇宫里,但上朝的模式还是建国之初在部落里的那般:勃极烈与皇帝团团围坐,皇帝虽然坐在上首,但发言、讨论、乃至决策,都非一言堂,勃极烈是各部落的首领,手握兵权,说话很有分量,只要意见一致,皇帝也不能不听。
这种模式,既有胜过南梁的地方,也有不及南梁的地方。胜在大家和衷共议,各抒己见,能够讨论出更服众的决策;缺点在于皇帝的权柄架空在勃极烈的手中,久而久之也是不满的,特别是听刘令植说了南梁以及汉人们前代的治国模式,自然很羡慕这样的君权。
温凌一直脸色不好,不怎么说话,大家都注意到了。
正事谈到最后,汗王终于问他:“冀王今日怎么了?”
温凌看了幹不思一眼,说:“儿子虽不如太子功高,但父汗与勃极烈们商议的分配战利品的法度,众位和所有的立功的将士们都是听到的。太子功劳最大,除了金银外,分到了南梁四个嫔妃、四个郡主、四个王妃,另有宗女、宗妇、宫人和教坊司女子二十,还有父汗单独赐下的几位是父汗赐下的,谁都不能说什么,儿子也心服口服。但如今分到我名下的人,却被太子觊觎,强.奸不遂,打到昏厥。”
他冷冷地瞥向幹不思:“小小一个女人,本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儿子疑惑的是,太子这样做,是不把父汗的分配法度放在眼里,还是刻意要欺负我这个阿哥?”
他环顾四周:“今日太子可以仗着高位想要儿子的人,将来他看上什么好东西是不是也都可以占有?我们辛辛苦苦打仗,大家不过是图着日子更好过些,并不是为了哪个人更有特权。否则,难道是为了步入南梁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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